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
戈振軍大吃一驚,本能的出手防禦。在這生死關頭,他的防禦,當然是運用全力的。 無極道長只用了三分力道,戈振軍已是搖搖欲墜。無極道長將他扶穩,說道:「你別驚慌,我只是試你的功力。」但說話之時,卻搖了搖頭,似乎同時在想著什麼似的。 戈振軍驚魂未定,連忙說道:「師父昨晚遇害之時,弟子是在鎮上,不在家中。」 無極道長笑道:「我當然不會懷疑你,我試你的功力,只是想證實一件事情。」 戈振軍道:「什麼事情?」 無極道長緩緩說道:「耿京士不是弒師的兇手!」 他先說了結論,然後再加解釋:「兇手是用連環奪命劍法的一招化為掌法,從你師父身上的傷可看得出來。是一招斃命的!」 戈振軍懂得他的意思,說道:「師父是在病中。而且他想不到殺他的人竟是——」驀地想到師伯已經下了結論,兇手不是耿京士。因此他只好把了嘴唇邊的「耿京士」這個名字咽下去。 無極道長繼續說道:「不錯,你的師父必定是因那個兇手是他熟識的人,絲毫不加防備,這才受到暗算的。不過以你師父的內功修養,縱然是在病中,也還是不會輕易給人一掌打死的,那人的內力比不上殺害你丁師叔的那個兇手,但卻要比你還強一些。我想,我決不會看錯!」 戈振軍鬆了口氣,心想:「只要你不疑心是我就好!」 無極道長接著說道:「那人的內力既然比你還強,而耿京士的內力則是比不上你的,兇手怎可能是他呢?」 戈振軍道:「那麼難道是何亮說謊?」他為了推卸責任,仍然不敢把細節都說出來。 無極道長道:「我看恐怕還有蹊蹺,只可惜何亮亦已死了,我是無法查問詳情了。不過,從已知的事實看來,最少可以確定一件事情:本門出了叛徒!而且叛徒不止一人,殺你丁師叔的兇手是一個,殺你師父的兇手又是一個,甚至還有第三個!」 戈振軍道:「這第三個可不可能是耿京士呢?」想到自己可能是殺錯了人,聲音不覺有點發抖了。 無極道長字斟句酌地說道:「我不敢說他不是第三個叛徒,我只能說我不相信他是那兩個兇手中的任何一個。」 他好像有點疲態,喘過口氣,方始繼續說道:「但不管他是叛徒也好,不是叛徒也好,反正他都已死了,所以目前要做的最緊要之事,並不是去查究他有沒有背叛師門的事實,而是要把目前已經知道的事情,從速稟告掌門!」 戈振軍不作聲,無極道長繼續說道:「殺害你師父的那個叛徒還在其次,殺害你丁師叔的那個叛徒,功力之高卻是非同小可!他的太極掌力真可說是運用得出神入化,連我也比不上他!」 戈振軍驚駭之極,說道:「有師伯這樣造詣的高手,在本派恐怕也是寥寥可數吧?」武當派道家弟子中,和無極同一輩份的有掌門人無相和另外兩位長老無色、無量;俗家弟子中和他們同一輩份的倒有六七個,但凡是武當派的弟子都會知道,同一輩的俗家弟子的武學造詣是比不上道家弟子的。所以這「寥寥可數」四字,其實只是包括除了無極本人之外的其他三個人而已。不過,戈振軍當然是不便說得太過「具體」了。 無極道長搖了搖頭,頹然說道:「茲事體大,我不敢胡猜,你也不要亂想。而且也不一定是我們老一輩中才有這樣的高手。俗語說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那叛徒既然是處心積慮,等待時機,謀害同門,即使他已經練成了絕頂功夫,他也會深藏不露的。這番話請你緊記在心,除了對掌門人之外,決不可和任何人談起。」 戈振軍道:「是,弟子懂得。」 無極道長似乎連說話也有點吃力了,但還是繼續說道:「從已經發現的事實看來,殺害你丁師叔的那個叛徒是主謀,他的武功也最為可怕,這個人我雖然不敢胡猜,但相信必定是潛伏在武當山上三清道觀裏的人,你要提醒掌門當心暗算!至於殺害你師父的那個叛徒,他還只懂得使用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雖然已經用得甚為精妙,但相信多半還是俗家弟子中的高手。好了,我要說的話都已說了,你料理了師父的葬事,明日便即趕去武當山替我稟告掌門吧!」 戈振軍吃一驚道:「師伯為什麼不自己回去?」 無極道長嘆道:「難道你還看不出我是受了嚴重的內傷嗎?要是你師父還在的話,或者我還可以多活一年半載,但如今我已是即將油盡燈枯了!你還有什麼要問的,趕快問吧!」 戈振軍其實亦是早已看出師伯是受了內傷的,不過卻不知道他傷得如此嚴重。他大驚之下,連忙說道:「師伯,你不能死,你趕快運功療傷吧。弟子雖然本領不濟,也還可以略盡守護之責。」 無極嘆道:「你不必費神了,我是給附有太極內力的暗器打著穴道的。內力已經透過穴道,傷及心脈了。只憑我本身力量,決計無法起死回生。除非有精通本門內功的人,助我打通奇經八脈。唉,但你……」他沒說下去,不過戈振軍當然是明白他意思的。要知戈振軍連太極劍都未練過,更不要說運用什麼「太極內力」了。本門的內功他也只是初窺藩籬,如何能夠替無極道長打通奇經八脈? 他這也才完全明白師伯來到之時,為什麼第一句話就是嘆息「我來遲了!」不僅是因為未能阻止他殺了耿京士而發,同時也是為了他的師父之死而發的。 但「太極內力」這四個字卻令得戈振軍又吃一驚,急問:「師伯,暗算你的仇人是誰?」無極道長說道:「就是殺害你丁師叔的那個兇手!」 戈振軍呆了呆,望著師伯。 無極道長懂得他的意思,說道:「我沒見著那兇手的面,但我知道一定是同一個人!」 他說出那晚遭人暗算的經過:「當時我正在察看丁師弟的傷勢,冷不防就中了他從窗外飛入來的一枚錢鏢。我中了錢鏢,就如同給本門高手用太極掌打了一掌似的。我仗著數十年苦練的內功,逆運真氣,僥倖未至於當場喪命。但要追兇,那是決不可能的了。唉,我已盡了我的所能,拼著還有一口氣在,無論如何也要趕來給你師父報信,但也不過只能苟活三天了。現在我的時辰已到,你的師父已死,我的後事只能付托你了。我的『後事』不是指這具臭皮囊,是要你向掌門稟報……」他怕戈振軍誤解他的意思,為料理他的「後事」耽擱時間,是以不憚辭費,再次囑咐。 戈振軍道:「師伯,還有一件事情……」 無極道長的眼皮本來是就要瞌上了,聽他呼叫,又再張開,道:「快說,何事?」 戈振軍道:「霍卜托那個義父,師伯雖不知他是何等樣人,但想必已打聽到他現在何處吧?」 無極道長不懂他為何在這緊要關頭,最後一個問題問的卻是似乎不太關係重要的事。 但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沒有時間,也沒有精神去仔細琢磨了。他強力支持,斷斷續續說道:「那,那人,以前是,是住在寥,寥兒溝的,但,但……」 「但什麼?」戈振軍把耳朵貼到師伯嘴唇邊,這才聽得見他重複說的那五個字,「他,他已經死了!」 無極道長吐出了最後一口氣,他報出了別人的死訊,他自己亦已死了。 師妹已經掩埋了,地上並列著耿京士和何亮的屍體,現在又添上了無極道長的屍體。 死的人真是太多了,從第一個打探到耿京士有「背叛師門,通番賣國」嫌疑的丁雲鶴算起,到最後一個給耿京士洗脫了一大半罪名(雖然未能證明他「一定」不是奸細,但已證明他不是兇手)的無極道長止,死了多少人啊!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