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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第二十回 欲退心魔求棒喝 難揮慧劍令釵分

  楊炎心頭一酸,熱淚奪眶而出,幾乎忍不住叫出聲來:「乾爹,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在想念你呀!」

  但他終於還是忍住了,因為他聽到了第三個人的聲音。這個人是邵鶴年。

  邵鶴年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一見著孟元超便即叫道:「不好了!」

  孟元超道:「邵兄何事大驚小怪?」

  邵鶴年喘過口氣,道:「那小子已經跑了!我還以為他跑來行刺你呢,幸好你沒遭他毒手。」

  孟元超笑道:「他已經行刺過了,是我放他走的!」

  邵鶴年道:「你為什麼將他放了?你知道他是誰沒有?」

  孟元超道:「我已經知道他是冒充的炎兒!」

  邵鶴年道:「不,他是真的楊炎!」

  繆長風旁觀者清,笑道:「你們說的恐怕不是同一個人吧?」

  兩人不約而同的問道:「你說的是誰?」

  孟元超道:「我說的是那個冒充炎兒的歐陽承,他是雷神掌歐陽伯和的侄孫。」

  邵鶴年道:「我說的是那個在外面門房等候你召見的小子,他雖然已改容易貌,但我認得他確是楊炎無疑!」

  孟元超道:「你怎麼知道他是炎兒,或者他是因為等得不耐煩先走了呢。」

  邵鶴年道:「不是的。他是點了封大哥的穴道才逃跑的,這分明是作賊心虛!」

  孟元超道:「如果這小子是要來行刺我,他就不會是真的炎兒。」

  邵鶴年道:「孟大哥,你還是這樣相信楊炎這小子。俗語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孟元超沉著臉道:「邵兄,你別忘了炎兒也是雲紫蘿的親生兒子!」

  邵鶴年道:「可惜他不是肖母而是肖父!孟大哥,我知道你愛屋及烏,但你可不能太過姑息他了。李務實的信說得分明,他和那小妖女在祁連山上幾乎傷了孟華,他不認哥哥,心目中自也不會有你這個父親!他改容易貌來此,不是為了行刺你是為了什麼?李務實托丐幫飛鴿傳書叫你提防,你怎可完全當作耳邊風?」

  楊炎心裡想道:「原來那封信還說了這許多事情,他、他不把這些事情告訴乾爹,恐怕不僅僅是為了避免乾爹傷心吧?」

  孟元超歎口氣道:「我負紫蘿太多,他是紫蘿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兒子。我不相信他會行刺我。」這幾句話出於肺腑,說得誠摯之極。

  楊炎心裡也禁不住為之感動,但隨即想道:「聽他的口氣,似乎真的曾與我娘……」他不願意想下去,但楊牧對他說過的那些中傷孟元超的話,卻又像毒蛇一樣,從陰暗角落裡鑽出來囓他的心了,雖然他不敢想下去,但他已經知道孟元超和他母親有過私情的事是真的。

  但誰才是真正愛護他的人吧?是他的生父還是孟元超?這答案他也是不用想就知道的了。他知道孟元超對他的愛護決不在他的義父之下。

  心亂如麻,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他已是一片茫然。不過混沌之中也有兩分清醒,他知道這個時候還不是他和孟元超可以相見的時候,即使他不再把孟元超當作仇人。「縱然他和義父都相信我,旁人是不會相信我的,何況,我其實也真的想過行刺孟元超。「心亂如麻,不知不覺又捏斷了一根樹枝。

  邵鶴年喝道:「誰在外面!」立即就跑出去。

  只見一條黑影已經掠上瓦面。轉瞬就飛過牆頭。邵鶴年自知輕功不及此人,但一看之下,亦已知道此人是楊炎了。

  「繆大俠,孟大俠,你們快出來!」

  孟元超道:「什麼事?」

  邵鶴年道:「楊炎這小子剛才還躲在這裡,你該相信他是圖謀行刺你了吧?」

  孟元超知道楊炎已經逃走,這才說道:「我早就知道他躲在這棵樹上了。」

  「那你為何──」邵鶴年說到一半已然省悟,「哦,原來你是想以至誠來感化他。不過──」

  孟元超道:「不錯,我們還是應該將他追回來,不過我去不大合適。繆兄,你走一趟吧,不要太著痕跡。」

  繆長風笑道:「炎兒的脾氣我最熟悉,我懂得的。」大袖一展,話猶未了,已是疾如鷹隼的掠過牆頭。

  他自命對楊炎最為熟悉,但有一件事卻頗出他的意料之外。楊炎的武功已經遠遠超乎他的估計了。

  他以為很快就會追上楊炎,結果追了一程,還未發現楊炎的蹤跡。

  ***

  楊炎提一口氣,飛快的跑回那家農家。他是想取回坐騎,便即離開此地。義父會來找他,他亦是早已料想得的了。

  義父、生父、孟元超的影子,走馬燈似的在他心頭流轉,他情緒混亂到無以復加,終於咬了咬牙作了一個決定:「義父,不是我狠心捨得離開你,我必須去辦一件事情,還個心願。如願以償,那時我才能夠心安理得的和你會面。」

  他知道自己的輕功是賽不過義父的,目前雖然未見義父追來,但時間一長,必定會給義父追上。他的坐騎是奪自彭大遒手中的大宛名駒,只有跨上坐騎,才能擺脫義父的追蹤。

  相隔不過一個山坳,沒有多久,他就回到那家農家了。此時已是曙光初現的時分。

  剛到門前,便聽見馬嘶,似是歡迎他的回來。

  他的那匹坐騎是關在柴房中的,柴房裡有新鮮的稻草,可以當作飼料,楊炎不打算驚動主人,逕自便進柴房。

  那匹馬一聲長嘶剛剛停止,楊炎忽地心頭一動:「奇怪,它的叫聲好像是受到什麼驚嚇的模樣?」

  推開柴房的板門,一股血腥氣味撲鼻而來。楊炎定睛一瞧,不禁嚇得呆了。

  他不想驚動主人,主人卻躺在稻草堆上。腳旁一束尚在燃燒著的松枝,火光搖曳不定,幸好沒有燒著稻草。

  楊炎失聲叫道:「老伯!」只是那老農夫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可是動也不會一動。顯然是在臨死之前受到過度的驚恐。他的頭顱開了個洞,鮮血尚在汩汩流出。楊炎是個武學的行家,一看就知是受到鐵砂掌、金剛手之類的剛猛掌力所傷。

  楊料無暇思索,連忙彎腰俯視,想看是否還可救治。雖然明知希望甚屬渺茫,但在未曾證實這老農夫確已氣絕之前,心裡總存著一線希望。

  就在此時,突然發生了他意想不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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