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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楊炎一聽,就知道他的義父不會上當了。要知義父在他心中的地位雖然比生父還親,但他卻是從來只叫繆長風乾爹的。

  其實繆長風早就有點懷疑,否則他也不會這樣問這個冒牌的楊炎,是不是他真的炎兒。

  歐陽承只知道孟元超父子從未見過面,卻想不到接見他的人並非孟元超。他自以為從未見過楊炎的孟元超理該有此一問。

  於是他繼續裝作後悔不及的模樣向「孟元超」求饒:「爹爹,孩兒不合誤信人言,上次孟華大哥奉爹爹之命要我回來聽爹爹教導,我非但不聽他的話,還和他動了手。但求爹爹恕孩兒無知之罪!」

  繆長風道:「好,只要你說真話,我自然不會怪責你。你聽了什麼人的話,說了些什麼?」

  歐陽承道:「是段劍青捏造了一些有關孩兒身世的不堪入耳的讕言,孩兒一時受了他的煽惑。如今已知錯了!」

  楊炎心想:「這小子準備行刺孟元超的計劃倒是和我曾經想過的那個計劃相同,連懺悔的言辭都和我打好的腹稿一模一樣!」不禁羞愧得面紅耳赤。歐陽承本來是他鄙視的卑鄙小人,但這個卑鄙小人卻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他醜陋的那一面形象。

  繆長風道:「知錯能改,固然是好。但你又怎知道段劍青說的乃是無稽讕言?」

  歐陽承道:「因為現在我已經知道他是清廷的鷹爪,鷹爪的話還怎能相信?」

  繆長風道:「那也未必盡然,聰明的鷹爪,為了要取得別人相信,說的話最少也有幾分真的。假如我告訴你,他所說的有關你身世部分,竟有七八分是真的,那又如何?」

  歐陽承吃了一驚,心裏想道:「孟元超雖然沒有識破我冒充楊炎的破綻,但他卻已知道楊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謎,如今他要當面說穿,事情就不好辦了。不過這是他對楊炎的不放心,我要怎樣才能使得他相信『楊炎』是真心懺悔的呢?」

  他也的確有點急智,登時流下兩行熱淚,說道:「爹爹,你是因為我做的錯事太多,不肯要我這個不肖的兒子麼?但不管你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也不管段劍青的話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心中尊敬的爹爹,我也得以做你的兒子為榮!」

  繆長風緩緩說道:「假如我告訴,你另有生身之父,孟元超不是你的父親。你也仍然這樣說嗎?」

  歐陽承不假思索,立即說道:「縱然真是這樣,我也仍然把你當作爹爹!」

  繆長風道:「為什麼?」

  歐陽承道:「有情就是真,無情就是假。你對我的父子之情是比真金還真的,義父曾經告訴我,冷姐姐曾經告訴我,我自己也知道,那年大哥奉你之命到天山接我;我失踪那幾年,你叫大哥到處找我,我都知道。縱然我真的另有一個生身之父,那人拋棄我,對我從來不聞不問,那麼他對我既然毫無父子之情,我又何必認他為父?再說,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人,我一點不知,如果他是壞人,難道我也要認賊作父?」

  躲在外面偷聽的楊炎,明知他是「做戲」,卻也禁不住被他這番話說得心靈震顫,好像說到了自己的心裏去一樣!

  繆長風似乎亦是深受感動,他站了起來,面向後窗,背向歐陽承,幽幽嘆了口氣,說道:「有情就是真,無情就是假,你這兩句話倒是說得真好!唉,只可惜——」

  歐陽承心頭卜卜的跳,要暗算「孟元超」,這可是最好的時機了,他叫了一聲:「爹爹!」佯作心情激動,緩緩向繆長風走去,說道:「爹,你肯原諒我就好。還可惜什麼?」

  繆長風輕輕說道:「可惜我不是孟元超,你也不是楊炎!」

  歐陽承這一驚非同小可,趁他尚未回頭,把早就藏在手中的一把餵毒梅花針立即射出。

  他尚未知道繆長風是誰,但料想有資格替孟元超來試他的,自必是一流高手無疑。梅花針一飛出去,無暇察看是否能夠暗算成功,轉身便逃。

  不料他一轉身,只見一個人已是攔在門口,淡淡說道:「小伙子,你來此大不容易,既然來了,何必又要走得這樣匆忙?坐下來談談吧,你不是要找孟元超的麼?……」

  歐陽承那耐煩聽他說完,呼的一掌就劈出去!

  這一掌打在那人的胸膛上,那人神色自如,聲調都沒絲毫變化:「我就是孟元超!」平平淡淡的把話說完,片刻也沒停頓。好像他受攻擊這件事情根本未曾發生過一樣。

  楊炎心頭一震,幾乎從樹上跌下來,「卡」的一聲響,一枝樹枝給他不知不覺的捏斷了。

  孟元超卻似乎並沒有發覺外面躲藏有人,頭也不回,便即走進屋子。

  歐陽承所受的震動比楊炎更大!說也奇怪,他一掌打中孟元超的胸膛,孟元超似乎毫無知覺,反而是他突然感覺胸口一陣悶熱,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但這種感覺卻又不是受到外力震撼的那種感覺,亦即是說孟元超根本未曾運勁反擊。

  歐陽承驚魂未定,耳邊又聽得繆長風一聲嘆息道:「你的話說得很好,可惜你說的不是真心話!」繆長風仍然站在窗前,不過已經是面向著他了。他一抖衣袖,閃閃發光的一堆粉未灑了滿地,那是被他的太清氣功震得粉碎的梅花針。

  「他是孟元超,你是誰?」歐陽承情知決計難逃,反而比較鎮定了。他看得出孟元超並無殺他之意,心中暗暗盤算,如何騙得孟元超放他。

  繆長風哈哈一笑道:「我就是你的養父,你剛剛才提起我!」

  歐陽承又是一驚:「你,你就是繆大俠!」想起剛才當著他的面扯謊,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

  繆長風道:「不錯,你現在已經知道我是誰,不用再叫我爹爹了。你是什麼人?」

  歐陽承的謊話尚未編好,孟元超笑道:「也用不著問他了。他是歐陽家的人。」

  繆長風道:「對,他打你的那掌用的是雷神掌功夫。不過我還是有點懷疑。」

  孟元超道:「你是懷疑他這雷神好像用得不大對,是嗎?」

  繆長風道:「不是用得不對,而是他混雜了別的功夫。啊,對、對!」

  孟元超笑道:「怎的又說對,又說不對?」

  繆長風道:「孟兄,還是你說得對。他的雷神掌雖然是歐陽伯和家傳的心法,但混雜了別的功夫,就不能說是對了。雷神掌本來是沒有毒的,他卻兼練了毒掌。」

  孟元超點了點頭,說道:「他練的是當年那個女魔頭韓紫煙的毒掌功夫。以雷神掌而兼練毒掌,雖然更為狠毒,但禍害卻是不小。幸虧他練這毒掌大概只有一年火候,要是再過幾年,功夫練得深了,自身亦將中毒。那時兩種功夫互為水火,寒熱交侵,不但變作廢人,而且在苟延殘喘的餘生,每天都要忍受無窮無盡的痛苦!」

  歐陽承站在一旁,聽他們議論自己這門雷神掌的功夫,不禁驚疑不定。

  聽驚的是,他只打了孟元超一掌,不但身受者的孟元超立即知道他的功夫的底細,連旁觀者的繆長風也是如數家珍。疑惑的是:他們所說的禍害不知是真是假?

  「莫非他們是在嚇我?但我已落在他們手中,他們要殺我不過舉手之勞,又何須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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