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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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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福庇道:「武林講究的是長幼有序,我們這支是長門,丹丘生若論排行,還是我們的師弟呢。而且做掌門也不是單憑武功的。」 楊炎道:「他的德望不夠麼?」 勞福庇道:「俠義道的人都推崇他。」 楊炎道:「那又為了什麼你們不服氣呢?」 勞福庇道:「一派有一派的規矩,丹丘生做了掌門,把崆峒派列祖列宗傳了多年的規矩都破壞了。這些規矩,對不住我們可不能說給外人知道。」 楊炎笑道:「我最怕聽什麼規矩、戒條,你要說給我聽,我都不耐煩聽呢。總之,我知道你們兄弟不喜歡丹丘生做掌門就是了。你繼續說吧。」 勞福庇繼續說道:「丹丘生做掌門也還罷了,我們更害怕的是他將來把掌門的位子傳給他的徒弟孟華。孟華的武功如今已是不在師父之下,在江湖上的聲名也是如日方中。看這趨勢,崆峒派的未來掌門只怕是非他莫屬。」 楊炎說道:「孟華做掌門又有什麼不好?」 勞福庇說道:「孟華的武功得自崆峒派的其實不多,他有幾個師父,而且還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他要是做了崆峒派的掌門,只怕崆峒派就變成了天山派的旁支了。天山派的武學是不是比崆峒派高明姑且勿論,無論如何,這總是列祖列宗傳下來的『家業』,孝子賢孫,總不忍見祖宗傳下的家業,改屬別姓所有。孟華武功再好,在我們心目之中,也只是不肖子孫!」 楊炎暗自慨嘆:「武林中的門戶之見,想不到竟是如是之深!他們又摻雜上一輩的是非恩怨,那就難怪更糾纏不清了。但這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大可不必理會他們。」 勞福庇繼續說道:「因此我們一面勤學苦練,一方面籠絡同門,尤其是對可能抱有同樣想法的本支弟子。準備在時機成熟之時,反對孟華接任掌門。但在時機未成熟之前,我們的圖謀,卻是對最好的同門兄弟都不敢說的。 「誰知我們的心事,卻給一個陌生人說出來了。不,寫出來了。慕容垂用指頭在石塊上『寫』出十六個字,鐵劃銀鉤,入石三分,比石匠刻出來的還更整齊。這十六個字是:師門之恥,料難忘懷。丹丘孟華,何足道哉!」 楊炎聽到這裏,笑道:「上兩句是說破你們的心事,下兩句則是給你們撐腰的豪言壯語。不過以慕容垂炫露的這手功夫而論,雖然足以與少林寺的金剛指力媲美,卻未必就能勝得過丹丘、孟華。我雖然未練過金剛指,也都可以勉強做得到。」口中說話,運指如飛,片刻之間,就在一塊極其堅硬的大青石上寫出八個字來,石屑飛濺,看來已是不只入石三分,這八個字是:大言炎炎,井蛙窺天。 寫罷哈哈笑道:「敢說丹丘孟華,何足道哉的人,本領最少應該比我高出十倍才行。」勞福庇駭然失色,說道:「楊少俠,你莫笑我井蛙之見,依我看來,你的功夫即使還比不上丹丘生,和孟華已是相差不遠了!」 楊炎搖了搖頭,說道:「不,差得遠呢。不過,你也不必懷疑我剛才言不由衷,我說過的話是必然算數的。要是孟華此刻在此,我雖然明知打他不過,也非竭力和他一拼不可。」 勞福庇道:「要勝過他們師徒,那也無須比你高強十倍。」 楊炎說道:「但慕容垂的口氣,是根本不把他們師徒放在眼內的。我所知的武林大高手有限,據我所知,對付他們師徒能夠穩操勝券的人,已經去世的也算在內,恐怕也只有兩人!」 勞福庇道:「其中之一,是不是令師唐老掌門?聽說他去年已不幸仙去。」楊炎道:「不錯。但即使是我這個師父在生,他也不會說丹丘生、孟華何足道哉這種說話。」 勞福庇好奇心起問道:「另一個又是誰呢?」 楊炎說道:「是我另一位師父,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勞福庇驚奇之極,想道:「我只道這第二個人必定是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無疑,誰知竟然還有一個可以和唐經天分庭抗禮的人,我真是孤陋寡聞了,這小子兼有兩位名師,怪不得武功如此厲害!」要知金逐流除了一子一女(他的女兒就是孟華的妻子金碧漪),只有一個外姓徒弟,他師兄江海天的次子江上雲。這是江湖中人盡皆知的事,他當然不會是楊炎的第二位師父。 楊炎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敢說當今之世沒人能勝過我的兩位師父,但決不會是你說的這個慕容垂!」 勞福庇說道:「他說的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和他同來的師兄。」 楊炎怔了一怔,問道:「那麼是誰?」 勞福庇繼續說道:「楊少俠,你剛所起的懷疑,也正是我們當時的懷疑。丹丘生和孟華的武功深淺,我們怎會不知?慕容垂在石頭寫出那十六個字之後,哥哥說道:閣下武功高強,遠勝於我,佩服,佩服。但要是碰上了丹丘生的『胡笳十八拍』,閣下的金剛指力,恐怕也未必使得出來。」 楊炎問道:「胡笳十八拍是一種什麼武功?」勞福庇道:「是丹丘生自創的一招劍法,能在一招之內,閃電之間,刺中敵人的十八處穴道。十多年前,在回疆的大聖峰,他曾以這招劍法,在一塊形如老猿的崖石上,刺穿十八個窟窿,嚇走一個魔頭。當時他用的不過是一把普通的青鋼劍。」 高聳入雲的雪山上往往有一種崖石,堅硬如鐵,大聖峰的「老猿石」就是這種崖石。是以兀立雪山之上,不知經過多少年代,都不變形。楊炎小時候也曾聽人說過這個名勝的,心裏想道:「以一把普通的青鋼劍,就能夠在老猿石上刺十八個窟窿,內力的深厚,自非慕容垂的金剛指力所可相提並論。慕容垂若然和他交手,只怕未能近得他的身子,自己的身上先要添了十八個窟窿!我給孟華一劍刺了十八處穴道,恐怕也就是這一招劍法了。」 勞福庇繼續說道:「慕容垂倒是知道胡笳十八拍的來歷,但他聽了卻哈哈大笑。」 楊炎詫道:「他笑什麼?」 勞福庇道:「他說不錯,丹丘生在老猿石上留下的劍痕。他曾看過,他確實破不了這招劍法。孟華若然使出天山劍法的大須彌式以及得自天竺那爛陀寺的般若神功,他們師兄弟恐怕也未必勝得了孟華,不過他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一個人是深知丹丘生和孟華的武功底細的,在他看來,什麼胡笳十八拍,什麼大須彌劍式,什麼般若神功,都是不值一哂!』我們聽了,都是不敢相信,齊聲問他:這人是誰?慕容垂這才說出那個人來,那人是:白駝山主。」 楊炎頗感驚奇,心裏想道:「白駝山我倒是知道,它在西藏邊睡,和大吉嶺相去約有千里。我從大吉嶺回來,也曾經過白駝山的,卻不知白駝山上有這麼一個厲害人物!」 勞福庇繼續說道:「當時我們都不敢相信,問道:白駝山主是何派武功?怎的我們從來沒有聽人說過武林中有這號人物? 「慕容垂縱聲笑道:白駝山主武功深不可測,中華天竺各大門派的武功他無不知曉,也沒有他不能破解的武功。他的武功不拘一格,根本不屬於任何一派。當今之世,知道他的人寥寥無幾,假如天山派的唐老掌門未曾仙逝,或許還配得上問他姓名。言下之意,丹丘生、孟華之輩,尚未夠資格知道他,至於你們沒有聽人說過他,那更是絲毫不足為奇了。 「哥哥問道:白駝山主是不是你們的師父? 「慕容垂的師兄司空照答道:我們可不敢妄列白駝山主的門牆,只不過在他座下執役多年,蒙他破例開恩教了我們三天武功。他老人家知道你們的心願,以是特地叫我們來至主山,代他老人家傳話。你們有了這個強援,何愁對付不了丹丘生、孟華,他老人家還答應你們,可以扶助你們中的一個做崆峒派的掌門呢。 「說至此處,他伸出手掌在那塊石頭上一抹,說道:這是你們不欲為外人所知的秘密,我替你們抹去了吧!說罷,移開手掌,只見原來的石面一片光滑,字跡都不見了。他這手功夫,可又比他師弟的金剛指力強得多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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