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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他不把師姑抬出來也還罷了,一抬出來,鄭雄圖的口氣可就更加硬了,冷笑說道:「你以為辣手觀音的名頭就可以嚇倒我的?我不管你們這些纏夾不清的家事,你是找尋師弟也好,是保鏢也好,你說沒有紅貨,那就脫光了衣服,乖乖的讓我搜!」

  宋胡二人豈能受這侮辱?一聽之下,幾乎氣炸心肺!

  兩人不約同而的霍地站起來,齊聲說道:「鄭舵主,多謝你的好意了,可惜我們不會喝酒。敬酒也好,罰酒也好,這酒還是留給你自己喝吧!」

  鄭雄圖冷冷說道:「我有個脾氣,說過的話,決不收回。既然你們不肯接受我的好意,這杯罰酒,你們不喝也得喝下!」

  說至此處,忽地側目斜眼,盯著楊炎說道:「這小子是什麼人?」宋鵬舉道:「是個不相干的小叫化。」胡聯奎道:「小兄弟,你快走吧!」鄭雄圖喝道:「不許走出廟門,滾過一邊!」

  楊炎應道:「是,大爺。」走到一個角落,靠著牆蹲下來,笑嘻嘻道:「大爺,你們敢情是要打架麼?我最喜歡看人打架。」

  鄭雄圖雖然覺得楊炎的舉動有點奇怪,卻也並不把他放在眼內,心裡想道:「或許當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傻小子。」

  當下慢條斯理的吸了口煙,這才站起來道:「好,你們師兄弟並肩子上吧!」

  宋鵬舉道:「是你要劫鏢,雖然我們這次不是保鏢,也得按本鏢局走鏢的規矩。」原來由於震遠鏢局是鏢行領袖,亦即是最有地位的鏢局,故此它訂下了一條獨特的規矩:必須先禮後兵,劫鏢的強盜先動手,他們的鏢師才能動手。

  鄭雄圖哼了一聲,說道:「那來的這多多臭規矩,好吧,我也沒工夫和你們客氣,你們既然不肯交出紅貨,我就自己搜了。」說罷,緩緩的向宋鵬舉走近,左手還提著那根煙杆在吸著煙,一副不把他們放在眼內的神氣,突然就向宋鵬舉抓下來。

  宋鵬舉一個吞胸吸腹,腳步不動,身形挪後五寸。呼的便是反手一招。

  這一下避招還招,拿捏時候,恰到好處。楊炎暗暗贊了個「好」字,心裡想道:「果然不愧是我爹爹親手調教出來的弟子,他這一招楊家六陽掌的功夫,使得似乎比齊世傑表哥還要更純熟。」

  心念未已,只見鄭雄圖噴了口煙,煙霧迷朦中他又是一抓抓下。這次宋鵬舉可避不開了。哼的一聲,衣裳被抓破一角。

  胡聯奎連忙上來幫助師兄,喝道:「你搗什麼鬼,想要暗箭傷人麼?」

  鄭雄圖笑道:「你這初出道的雛兒,是毒煙不是毒煙,難道你聞不出來?我煙癮大,你憑著什麼規矩,不許我吸煙?」

  楊炎躲在角落,迎著隨風飄來的嫋嫋輕煙,深深吸了口氣,心裡想道:「這強盜說得不錯,果然沒有毒的。他噴煙迷人眼目,雖然有點取巧,但宋胡兩位師兄以二敵一,也扯了個直,不能說是他佔便宜了。」

  鄭雄圖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連進幾招。跟著哈哈一笑,說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還不趕快亮出兵刃?我倒想見識見識你們楊家所傳的刀中夾掌的功夫呢?」

  宋胡二人似乎亦已知道不是他的對手,不待鄭雄圖把話說完,果然都把佩刀拔了出來。但他們以二敵一,還要動用兵刃,可不好意思發話了。當下悶聲不響,雙刀齊出,雙掌翻飛,夾攻這個名震江湖的獨腳大盜。

  只聽得「當,當」兩聲,兩把百煉精鋼打成的樸刀砍在鄭雄圖這根煙杆上濺起了點點火星。鄭雄圖身形滴溜溜一轉,他們的雙掌也打了個空。

  鄭雄圖縱聲大笑道:「拳腳對拳腳,兵刃對兵刃,這也是我的規矩!」笑聲中一個「怪蟒翻身」,鐵煙杆唰的一個「盤打」,蕩開了宋鵬舉的鋼刀,倏的就轉到胡聯奎背後,狠下殺手。

  也是楊炎估計錯誤,他見過齊世傑的武功,齊世傑的武功是和他不相上下的,他只道宋胡二人是齊世傑師兄,縱然不如齊世傑,也應該相差不了多少。最少,無論如何,也不會很快落敗。故此他打定了主意,不到最後關頭,不加援手。這一來是為了不願意暴露身份,二來也是為了顧全宋胡二人的面子。他還以為宋胡二人可能還有絕招,留在後頭,未必打不過這個大盜的。

  那知他的估計完全錯誤。

  就在這霎那之間,鄭雄圖一個「倒踩七星步」,手起杆落「橫江截浪」,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響過,宋胡二人的鋼刀被他打落。鄭雄圖一招左右開弓,手法快到極點,宋胡二人來不及躍開,已是「蔔通」一聲倒在地上。原來鄭雄圖的這根煙杆,不但可以當作棒使,而且還可以用作判官筆來點穴道。

  楊炎這才不禁一驚,想道:「這強盜其他功夫不算怎的,點穴的功夫可是好生了得?」

  宋胡二人忙用本門的內功心法運氣沖關,那知不運氣還好,一運氣之下,全身有如針刺一般,痛苦難當。他們不肯失了面子,只好咬緊牙關抵受。

  鄭雄圖把二人點倒,哈哈笑道:「對不起兩位大鏢頭,我可要剝光你們的衣裳搜啦!」宋鵬舉又驚又怒,他不甘受辱,便想自斷經脈而亡。可是他運氣沖關尚且不能,要想自斷經脈,那裡能夠辦到?只是徒增痛苦罷了。

  正在鄭雄圖要去羞辱他們的時候,楊炎忽地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懶洋洋的說道:「這位大爺,你別白費勁了。」

  鄭雄圖回過頭來,喝道:「小叫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炎說道:「他們所保的紅貨,藏在我的身上。」

  鄭雄圖哈哈笑道:「幸虧我有先見之明,原來你果然是他們的夥計。」

  楊炎說道:「你弄錯了,我並不是鏢局的夥計。只是我受過他們恩惠,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他們要我代為保管一個小小的盒子,我還能不答應麼?」

  宋胡二人好生驚詫,心裡想道:「這小叫化倒是好人,但他的謊話又能瞞得了這盜魁多久?」

  鄭雄圖道:「你得了他們什麼恩惠?」

  楊炎說道:「他們請我喝了酒,還答應給我二錢銀子。」

  鄭雄圖道:「好,我也請你喝酒,給你二兩銀子。把那盒子交給我吧。」

  楊炎作出又驚又喜的表情,說道:「給二兩銀子,你這話可是當真?」

  鄭雄圖道:「當然是真的,快拿來!」

  楊炎向他走近,說道:「白花花的銀子遮了眼睛,我只能不講義氣了。不過,你可別要我喝酒,我的酒已經喝得夠了。你的什麼敬酒、罰酒,我更加害怕。」

  鄭雄圖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當然早已看出了楊炎形跡可疑,不過是不把他放在眼內罷了。當下喝道:「少說廢話,你已經知道我的罰酒滋味,要是膽敢戲弄於我,你也非得喝下罰酒不可!」

  楊炎說道:「大爺,你別嚇我──」忽地叫道:「哎呀,不好,我、我要嘔了!」把口一張,一股酒浪向鄭雄圖迎面噴去。

  這一下大出鄭雄圖意料之外,饒是他閃避得快,也給濺得滿頭滿面,雖然酒浪不會傷人,那股臭氣可是難堪,幾乎令他也要作嘔。

  楊炎苦著臉說道:「我早說過我不能喝酒的,你說了個酒字,我就忍不住──」

  話猶未了,鄭雄圖已是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找死!」張開蒲扇般的大手,立即就向楊炎一把抓去。楊炎佯作給他嚇得跌倒地上,卻恰好避開他這一抓。一個懶驢打滾,滾到牆邊。心裡想道:「用什麼辦法來對付他,才可以令他知難而退呢?」

  鄭雄圖越發起疑,喝道:「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領逃得出我的掌心。」

  楊炎躲在牆角,瑟縮一團,裝作害怕的樣子,等待他再撲過來,準備用天山神芒傷他。但不知怎的,鄭雄圖卻停下了腳步。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冷峭的聲說道:「誰要找死?哼,哼,我倒要看他有什麼本領逃得出我的掌心?」聽聲音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人已是聲到人到,果然是個年約五十開外的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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