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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齊世傑在通古斯峽迷了路,唯一的希望只是希望找得到他那個「老嚮導」連甘沛,逼他做自己的真正嚮導。他想,連甘沛的坐騎已經被他擊斃,人也受他掌傷,雖然傷得不重,但總不能那麼快走出峽谷。

  可是他在穀中胡亂尋找,找了兩天,和他作伴的仍然是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荒涼險峻的峽谷中,連野獸也沒碰上一隻。

  乾糧已經吃完了。

  乾糧吃完還不打緊,偶爾還可打下空中的飛鳥充饑。要命是水囊也乾癟了。渴比饑更難捱,當務之急,不是找人而是先找水源了。

  在這峽谷之中,水源不是沒有,但要取得足夠的食水,卻是極為麻煩。原來這是寸草不生的荒穀,偶爾可以發現有水珠從石罅之中滲出,待它凝聚一滴滴的掉下來,可要等待個老半天,方能收集不過普通茶杯一杯之量。

  這日齊世傑在九曲十八彎的峽谷之中信步所至,希望能夠碰上他的「老嚮導」連甘沛。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時分,人沒找著,水源也沒發現。他是清早從石罅之中滲出的水珠滴了幾滴入口,就不耐煩再等下去。這幾滴水珠不過僅能潤一潤他的喉嚨,此時早已嘴巴裡幹得冒煙了。

  正當他彷徨焦急之際,忽地聽得彷佛有流水潺潺之聲。齊世傑精神一振,連忙伏地聽聲,確定了方向之後,便去覓那水源。

  眼睛一亮,果然發現了一條山澗。而且在山澗旁邊,他還發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大吉法師,他正在用他那個穿了一個小洞的紫金缽盛水來喝。

  他本以為大吉法師那天跨上了坐騎,是應該早已逃出了峽谷的,想不到還能夠碰上了他。不過只是他一個人,他那匹馬可不見了。

  原來大吉法師這次也是靠連甘沛作嚮導才敢到通古斯峽來的,失去了連甘沛,他也就像齊世傑一樣,找不到出路。他內力深湛,可以忍受饑渴,他那匹馬可抵受不起,三天沒有水喝,已是奄奄待斃,不能再騎了。大吉法師只好拋棄了它,自己來找水源。

  大吉法師發現了齊世傑,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好小子,你竟然冤魂不息,纏上我啦!好呀,你不肯放過我,我唯有與你拚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大吉法師跳將起來,金缽的水潑了滿地,橫杖當胸,擺出迎敵姿態。

  齊世傑笑道:「大和尚,我不是來找你的麻煩的,只要你不想殺我,我為何要與你拚命?」

  大吉法師松了口氣,說道:「你為何還在這裡?」齊世傑道:「我迷了路。」大吉詭道:「他怎麼不帶你出去?難道你沒有和他交談,就把他殺了?」

  齊世傑知道大吉說的這個「他」就是假名「唐不知」的那個少年,當下說道:「我和他說過,不過他已經走了。」

  大吉法師更為驚異,說道:「你們既然曾經交談,那麼你們應該知道彼此是誰了,怎的他還會獨自走呢?」

  齊世傑心中一動,連忙說道:「大吉法師,我正想問你,你這位朋友是誰?」

  大吉法師道:「他連姓名都沒有告訴你麼?」

  齊世傑道:「說是說了,不過他說他叫『唐不知』,我想這多半是假名吧?」

  大吉法師道:「你有沒有把自己的真名實姓,先告訴他?」齊世傑道:「一罷手不鬥,我就向他通名了。我又不是什麼奢遮人物,何須對他隱瞞實姓真名。」

  大吉法師道:「他知道你是齊世傑之後,還是自稱『不知』麼?」齊世傑道:「是呀,他說他是個孤兒,是以不知自己身世。」

  大吉法師哈哈笑道:「唐不知,唐不知,他以前或許不知,見了你是應該知道了,怎的還說『不知』,倒是把我弄得也糊塗了!」

  齊世傑道:「他到底姓甚名誰,趕快告訴我。」他急於知道,目光似有棱角的盯著大吉法師發問,把大吉法師嚇得登時不敢發笑。

  「你跑來回疆,為的是找什麼人?」大吉法師反問他道。

  齊世傑道:「大和尚,你這是明知故問了吧?我不相信你那夥伴連甘沛還沒告訴你,我要找的是我的表弟楊炎。」

  大吉法師緩緩說道:「那個自稱『唐不知』的少年,就正是你要找尋的表弟楊炎!」

  齊世傑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他是楊炎。此話當真?」

  大吉法師道:「我何必騙你?實不相瞞,那天我就是恐怕疏不間親,所以他一和你交手,我就急急忙忙逃跑的。」

  原來那日他打不過齊世傑,恰值楊炎來到,他知道楊炎和齊世傑是未見過面的表兄弟,是以在危急關頭,只能請楊炎替他抵擋一下。但心想他們始終會知道彼此是誰的,一旦他們說開之後,只怕他們表兄弟就要聯手轉過頭來對付自己了。

  齊世傑呆了片刻,叫道:「既然他是楊炎,為什麼他不肯認我,為什麼他獨自跑開?」

  大吉法師道:「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齊世傑雙眼火紅,說道:「好,那你把你知道的有關楊炎的事情都告訴我!」

  大吉法師不知齊楊之間曾經鬧過甚麼事情,以致楊炎不肯認親。見齊世傑好像發狂似的盯著他問,不覺心裡有點害怕,暗自想道:「前天我和這小子交手之時,曾經聲言要殺他的,我可不敢相信這小子就肯如此輕易的放過了我。他問出所以然來,只怕就要施辣手了。」

  怯意一生,登時動了三十六著走為上著的念頭,施展緩兵之計,說道:「你是來找水源的吧?坐下來先歇一歇,喝夠了水,我再盡我所知,告訴你好不好?」

  齊世傑嘴裡正幹得直冒煙,心中異常煩躁,一半原因也是由於缺水而起,聽他提起一個「水」字,不覺瞿然一省,面對著清涼的山水,如何還能忍耐,便道:「好,我喝了水,抹一把臉再來問你。」

  他把腦袋浸入山澗裡,一陣清涼的感覺有說不出的舒服,忽地發現水中已不見有大吉法師的倒影,抬起頭來,只見大吉法師拔步飛奔,此時已在轉入一個山坳。

  齊世傑匆匆忙忙喝了幾口澗水,便跑去追。大聲叫道:「你若是不肯把楊炎的事情告訴我,那也罷了。咱們都要找尋出路,作個伴也好一些!」

  大吉法師冷笑道:「你們漢人有句俗話: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要是你認識道路,或許我會事急相隨。如今你是自身難保,我用不著倚靠你,幹嘛還要和你作伴?」冷笑聲中,他跑得更加快了。

  齊世傑的輕功本來在他之上,但一來起步較遲,二來地形複雜,到他轉過峽谷之時,大吉法師早已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

  大吉法師躲過了齊世傑的追蹤,正在胡亂找尋出路之際,忽聽得蹄聲得得自遠而近。

  「難道是連甘沛不見我出峽谷,他在附近牧場買了馬匹,又再回來找我?若然如此,還算有點良心。」他抱著喜出望外的心情,急忙迎上前去。

  蹄聲在他面前戛然而止,這霎那間,大吉法師和那騎者都是不覺「啊呀」一聲叫了起來。

  來的不是連甘沛,是一個妙齡女子。他認識這個女子,這個女子也認識他。原來正是跑來通古斯峽找尋齊世傑的天山女俠冷冰兒。

  大吉法師吃驚未已,冷冰兒已在冷笑喝問:「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一別數年,又在這裡碰上你這位大和尚。哼,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大和尚,你跑來這裡幹什麼?」

  大吉法師怒道:「憑你這小丫頭也配審問我麼,貧僧雲遊四海,喜歡上那兒就上那兒。你來得這裡我為什麼不能來得?」

  冷冰兒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大吉法師倒是不覺一愕,說道:「你知道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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