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彈指驚雷 | 上頁 下頁


  忽然隱隱聽得有叮叮噹當的音響,好像地底下有人彈琴。「魔鬼城」的風聲齊世傑是見識過的,但此時卻是天氣晴朗,並沒颳風。齊世傑想了一想,便知其理。想必是地下有流水經過,故此地氣潮濕,牆壁上才會滲出水珠。

  空蕩蕩的廟宇當中,只有齊世傑一個人站在那兒,不禁有陰森森的感覺。齊世傑心想:「怪不得冷冰兒不願住在這裡,我也還是回到那座破屋調養好些。」

  正當他在佛像之前轉過了身,想要離開的時候,忽聽得「呼」的一聲,一股勁風,當頭撲下!

  眼前一片紅霞,耳鼓給一個難聽之極的、宛如金屬摩擦的冷笑聲音震得嗡嗡作響。

  那人冷笑喝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進來!既然來了,還想跑麼?」

  這個突然偷襲他的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個紅衣番僧。

  原來這個紅衣番僧那日敗在冷冰兒的劍下,首先逃跑,不過他卻不是跑下山去,而是躲在魔鬼城中。

  冷冰兒也是大意了些,沒想到這紅衣番僧竟敢這麼大膽。她是根據常理推測,附近沒有人家,對方應該想得到,她是會把齊世傑安置在魔鬼城中療傷的。既然不是她的對手,如何還敢躲在她的眼皮底下?可惜她只是根據常理推測,沒想到兵法上「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道理。

  這紅衣番僧行的也並非全是「險棋」,他知道在這佛塔之中有處隱秘的地方,必要之時可供他藏身之用。

  相繼敗在冷冰兒劍下的那個使虎頭鉤的漢子和連家筆法的傳人連甘沛是向山下逃跑的,冷冰兒看得清清楚楚,依理類推,只道紅衣番僧也是一樣,因此更加放心了。在過去的一日一夜,她一直在齊世傑身旁照料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再去佛塔搜索一次。

  番僧躲在塔中,本是另有目的,並非一開始就立心要暗算齊世傑的。但他剛在塔上目擊只是冷冰兒一個人離開了魔鬼城,卻是樂得有這個暗算的機會了。他預料齊世傑必定會到這佛塔來的,於是便以逸待勞,藏在佛像後面的一條橫樑上。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齊世傑自投羅網來了。

  此時齊世傑剛剛轉過身子,背向著他,他一躍而下,抖起袈裟,當頭罩去,儼如餓鷹撲兔,只是那股勁風,已經撲得齊世傑立足不穩。

  紅衣番僧滿心歡喜,只道這一下定能把齊世傑手到擒來,那知還是出他意料之外。

  出他意料的是,齊世傑所受的傷並沒他想像那樣嚴重,此時功力早已恢復了六七分了。

  畢竟是名家弟子,身手不凡,猝然遇襲,雖驚不亂,齊世傑順著倒退之勢,腳跟一個盤旋,立即雙掌齊發,強力發擊。

  「蓬」的一聲,齊世傑雙掌拍著袈裟,不由自己的再退三步。紅衣僧也不禁身形一晃。

  齊世傑的功力雖然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但在雙方硬拚一招之後,這紅衣番僧倒是又定下心神了。要知他們二人本是各有所長,若在平時,齊世傑大致可以和這番僧旗鼓相當,打成平手的。如今功力減了三成,所遜卻是不止一籌了。

  紅衣番僧察覺了這一點,已是智珠在握,勝券穩操。此時他倒不忙於下殺手了,心念一動,暗自想道:「難得這小子送上門來,我何不利用他給我探一探險。」

  「好小子,沒有那丫頭幫你的忙,你是逃不出佛爺掌心的了。且叫你嘗一嘗佛爺掌心雷的滋味吧!」手捏「印訣」,一掌拍出,果然隱隱挾有風雷之聲。這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夫」,俗稱「掌心雷」,掌力的剛猛,足可與少林派的「大力金剛手」分庭抗禮,而在楊家的「金剛六陽手」之上。

  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紅衣番僧接連打出三個「掌心雷」,齊世傑第一次退了三步,第二次退出七步開外,尚未能穩住身形,第三次竟然給他的掌力拋了起來,撞向牆壁。

  紅衣番僧哈哈一笑,喝道:「小子,進去吧!」口中說道,動作快到極點,第三個「掌心雷」打出,立即扳著供桌上的白玉香爐,轉了一圈。

  他這邊香爐轉了一圈,正好是齊世傑給逼到牆的時候,只聽得轟隆一聲,那邊的牆壁登時開了一道暗門。

  紅衣番僧還怕未能逼他進去,又再沖前幾步,抖起袈裟,蕩起一股勁風!

  那知他不沖上這幾步還好,這幾步一上,卻招致了他意想不到的結果。齊世傑用千斤墜的功夫也穩不住身形,情知不妙,立即咬破舌尖,把氣力都運到掌心,喝道:「好歹我與你拚了!」這最後一招,乃是楊家的六陽手的絕招之一,名為「旋乾轉坤」。雙掌發出不同的力道。

  楊家六陽手的力道雖然不及紅衣番僧的「掌心雷」,但兩股不同的力道,一剛一柔,卻是相輔相成,互相牽引,另有一功。倘若紅衣番僧不沖上這幾步的話,雖也難免給齊世傑的掌力波及,卻還不至於受他牽引。這幾步一沖,剛好湊上了!

  他身不由己撲上前去,齊世傑反手一拉,拉著他的袈裟。紅衣番僧來不及施展「金蟬脫殼」,兩個人已是同時跌倒,滾入了那道暗門。

  剛剛滾入暗門,只聽得又是轟隆一聲,牆壁合攏,暗門關上了。

  裡面竟然有一個深不可測的洞穴!洞口距離牆邊不到三尺。雙方一推一扯,力道都是用到十足,那裡收得住勢?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一前一後,摔下去了!

  齊世傑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腳先著地,立即滾過一邊。他情知氣力不濟,只能智取,不能力敵,這一滾開,乃是想要藏匿暗處,不露聲息,伺機反擊的。

  那知剛一著地,一股寒意登時直透心頭,饒是他的內功已有相當火候,竟也禁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牙關格格作響。

  殊不知他固然難禁奇寒,那紅衣番僧也是同樣禁受不起,甚至比他還更感覺寒冷。

  紅衣番僧暗暗叫聲:「苦也!」心裡想道:「原來這下面是個冰窟,這回可真是給這小子累死了。這冰窟少說恐怕也有十來丈高,如何爬得上去?爬得上去,恐怕也未必開得那道暗門。」原來他只道從外面開暗門的方法,在裡面怎樣打開,他未曾實地考察過裡面的機關,卻是不知道了。

  「好在這小子不是我的敵手,我慢慢收拾他不遲。」在這樣奇寒徹骨的冰窟裡,時間稍長,只怕要被凍僵。紅衣番僧沒別的辦法好想,只好先行盤膝靜坐,運功禦寒。心想:「且待我身體暖和之後,再逼這小子往裡面走。不過到了那時,只怕這小子已經凍僵了。」

  冰窟裡伸手不見五指,齊世傑正自奇怪:怎的不見這番僧追來?忽地隱隱聽得似是呼吸的聲息。齊世傑登時醒悟:「哦,原來他在運功禦寒。如此看來,他的功力也比我高不了多少。對,我也必須先行運功禦寒,方能與他決一死戰。」

  雙方都在靜坐運功,呼吸可聞,似乎觸手可及。不過誰也不敢在寒意未減之前,甘冒凍僵之險,先行發難。

  在這樣僵持的局面之下,端的是危機系于一線,全看是誰早一刻、多一點恢復功力了。

  紅衣番僧本來是甚有自信的,他想齊世傑功力早已打了折扣,無論如何,必定是自己能夠先勝過他。

  那知過了一會,聽聽對方的呼吸,卻是聽出有點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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