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彈指驚雷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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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劍青是她的初戀情人,她曾經把少女的夢想寄托在這個人的身上。但想不到她「願托終身」的「良人」,卻是個寡情薄義的負心漢。 不僅負心而已,這個人甚至還曾三番兩次要想把她置之死地。五年前他和楊炎一同失踪,從此就沒有再見過他。她也不願意聽見段劍青這個名字了,和她相識的人都懂得她的心情,是以大家都在她的面前避免提起舊事。 想不到經過了五年,忽地從一個初相識的陌生人口中又聽到了段劍青的名字。她極力壓抑自己不要去想,心中但感一片茫然。 迷茫中眼前幻出段劍青的影子,她瞪著眼睛看這個「段劍青」,不知不覺抓著劍柄,怒氣呈現眉梢。 齊世傑吃了一驚,坐了起來,說道:「冷姑娘,你怎麼啦?」好似海市蜃樓的幻影倏然消失,她看清楚了在她面前的是齊世傑,不是段劍青。 不錯,齊世傑和段劍青是有幾分相似,他們都長得很英俊,也都是出於名門子弟,令人感覺得到有名門子弟慣常會有的一份驕傲。但卻有一點最不大同的是:段劍青在驕傲之外還流露著一份輕浮,即使是在山盟海誓之時,她也不敢予以信賴。而這個初相識的「陌生人」,卻令她感覺得到,他的態度是十分誠懇的,他的驚慌絕非偽裝,可以斷定:他絕對不是有心嘲諷自己。 她猜得不錯,齊世傑的確不知道她的往事。 要知她雖然是義軍首領冷鐵樵的侄女兒,但在江湖上卻從沒出過什麼鋒頭,自出師門之後,不久就遠離中原,後來又投在天山派門下,更是絕跡江湖了。知道她的人本來不多,即使知道冷鐵樵有這麼一個侄女的人,也不會把她——義軍首領的侄女,和出身於大理段府的「小王爺」聯想在一起的。 冷冰兒定了定神,說道:「沒什麼。你說的這個人我知道,但我不願意聽見這個人的名字。」 齊世傑怔了一怔,驀然醒起,說道:「聽說這小子曾是貴派門下?」呼為「小子」,已是不敢再提段劍青的名字。 冷冰兒淡淡說道:「不錯,他是本派的叛徒。」 齊世傑心想:「怪不得她不願意我提起此人,俗語說家醜不外揚,只怪我不知避忌。」於是委婉說道:「清理門戶這種事情,外人本是不宜插手。不過,楊炎是我表弟,為了要找楊炎,我才不能不打聽這小子的行踪罷了。當然,萬一給我碰上這個小子的話,我也不會擅自處置他的。」 冷冰兒不願向他解釋誤會,說道:「敝派倒是並不拘泥這種江湖規矩,你要怎樣對付那個小子,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著。不過,我卻另有一言相勸,聽不聽隨你。」 齊世傑忙道:「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請儘管吩咐,齊某敢不遵從?」冷冰兒道:「我勸你還是早點回家,不要再找楊炎了。」 齊世傑有話在先,不便反口,遲疑半晌,說道:「姑娘的話我是應該聽的,但我可以問一問為什麼嗎?」 冷冰兒道:「即使你找著他,我們也不能讓他跟你回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們不願意他知道有楊牧這麼一個父親。」 齊世傑甚是尷尬,說道:「我那舅舅是曾做錯過事,不過自從七年前他一度出現江湖之後,不久便又不知去向,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家母的意思,只是想炎弟回去承接楊家香煙,可以不把往事告訴他的。」 冷冰兒道:「我們也並非要永遠對他遮瞞,但他現在尚未成人,我們覺得還未曾是告訴他的時候。再說,楊牧當年拋棄他們母子,那時他尚未出生呢,他是繆大俠帶上天山的,楊家於他並無絲毫養育之恩,即使要讓他知道身世,也只能由繆大俠和敝派掌門告訴他。那時再由他自行抉擇。」 齊世傑聽她說得合情合理,只好說道:「姑娘提出的這個辦法,我並無異議。但我只盼能夠見一見他。」 冷冰兒道:「我已經找了他五年,還未找著。你又何必冒險?還是早點回家吧。」齊世傑道:「姑娘還會再找他嗎?」冷冰兒道:「我已立下誓言,找不到他,絕不回山。」 齊世傑道:「那麼姑娘倘若找到了他,可否托人給我捎個訊息,也好讓我和家母安心。」 冷冰兒冷冷說道:「事屬渺茫,言之過早,到時再說吧。」 齊世傑默然無話,事實上他也不知要怎樣說才好了。 冷冰兒忽道:「你好了點嗎?」齊世傑道:「吃了這隻雪雞,好得多了。」冷冰兒道:「好,你現在已經無需照料,請恕我不陪伴你了。」 齊世傑吃了一驚,說道:「姑娘,你就要走了麼?」 冷冰兒道:「你的傷並無大礙,氣力很快就會恢復如初的,我留下兩隻雪雞給你,明天你可以自己去打獵了。」 齊世傑訥訥說道:「我,我並不是擔心沒東西吃。」 冷冰兒笑道:「那你擔心什麼,是擔心『魔鬼城』裏有魔鬼麼?不用害怕,這個『城』方圓不過數里,我都已踏遍了,連鬼影也沒找到半個。」 冷冰兒用開玩笑的口吻和齊世傑說話,雙頰隱現迷人的小酒渦。 自從知道齊世傑的姓名來歷之後,冷冰兒的神情一直是冰冷的,此際難得看見她的臉上有了笑容,齊世傑不覺得看得癡迷了。 冷冰兒繼續說道:「城中比較完整的建築物只有一座白塔,你恢復了功力,倒不妨進去看看。魔鬼是不會碰上的,但說不定會有仙緣。」 什麼叫做「仙緣」?這話本來費解。齊世傑只道她還是在開玩笑,但能夠多看一眼她臉上的酒渦,沒敢打斷她的說話問她。冷冰兒拿出一個玉瓶,瓶中掏出兩顆碧綠色的藥丸,放在齊世傑的手心,說道:「這是天山雪蓮泡製的碧靈丹,含在口中,可辟魔鬼花之毒。連甘沛那些人剛遭鍛羽,料想也不敢這樣快便即回來。」 齊世傑說道:「多謝你贈送這樣珍貴的靈丹,我不信有魔鬼,也不信有神仙,強盜我更不怕。我,我只是……」 冷冰兒道:「好,那我更不用替你擔心了,我走啦?」她不待齊世傑把話說完,一面說一面轉身便走,說到一個「走」字,已是出了這座房屋。 齊世傑其實是捨不得她走,想要找個藉口,留得她多待一時就是一時的。但這番心意,卻怎能對一個初相識的少女吐露?他本想問冷冰兒所說的「仙緣」是什麼意思的,也來不及問了。 他走出這座屋子,只見那座佛塔矗立他的面前,冷冰兒的影子卻是早已消失。齊世傑茫然若失,嘆了口氣。 此際,冷冰兒已經走出了魔鬼城,心情也是和齊世傑一樣。回頭望了一望那座白塔,茫然若失的深深嘆了口氣。 心底的創傷一被挑開,要想傷口復合,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她極力抑制自己,不去再想段劍青。但她可不能不想起楊炎,更不能不想起孟華。 「炎弟,你在何方?唉,要是找不著你,我如何能對得住孟大哥?」 對楊炎的失踪,她是抱著一份自疚心情的,因為那次楊炎的失踪,她是以保護人的身分帶楊炎下山的。 那一年他們在天山聽得孟元超帶兵來到回疆幫忙哈薩克族的「格老」羅海打仗的消息,楊炎就不斷央求掌門師父,准許他去找他的從未見過面的「爹爹」,(由於他的身世有難言之隱,繆長風要想等他長大之後才告訴他,是以他根本不知道孟元超並非他的生身之父。)准許他去和曾經見過一次的兄長孟華再會。 冷冰兒拗他不過,只好幫他求情。她曾經在羅海那個部落住過一年,和羅海的女兒羅曼娜又是很要好的朋友,由她陪同楊炎去羅海那兒找他的父親,自是最適不過的了。結果,天山派的掌門人唐經天答應了她的要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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