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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第二十八回 杭州大婚

  秋天的陽光,把雪山冰峰,迫射起千萬道霞輝麗彩,可是楊雲驄已無心欣賞這人間難見的奇景了,他急著要去見飛紅巾,「飛紅巾會不會見我呢?」這一個問號迫使他像旋風一樣的離開白髮魔女。終於他在天山南高峰的山麓,找到了一間木屋,裏面隱隱傳出了梵唄之聲。

  「飛紅巾,飛紅巾,我來了啊!請你開門,開門!」楊雲驄用力拍門,大聲叫喊,可是裏面的人毫無反應,楊雲驄著急極了,拼著受飛紅巾的責罵,飄身翻上屋簷,跳落屋內,屋內香煙燎繞,一個女人正趺坐蒲團之上,閉目唸經,對外面的紛擾,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楊雲驄一眼望去,心靈如受風暴襲擊,頓時呆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飛紅巾嗎?這蒲團上的女人難道就是那個明朗豪邁的草原女英雄?楊雲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蒲團上的女人白髮飄飄,在背後看來,和年近古稀的白髮魔女,竟是一模一樣。難道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女,居然會白髮滿頭。

  「哦!可憐的飛紅巾,太多的憂患使她變成了這個模樣!」楊雲驄一陣顫慄,這霎那間,飛紅巾過去的形象驀湧心頭,草原上的並轡驅馳,古堡中的歡愉談笑,這一些都過去了,不會再在目前的這位「白髮少女」的身上出現了。楊雲驄激動得幾乎要跪上去抱著她,向她求恕。可是求她原諒什麼?納蘭明慧的影子也湧現出,自己和明慧也並沒有錯呀,感情上的負債,有時真是還不清的!

  飛紅巾仍然是在低聲唸經。楊雲驄低聲說道:「飛紅巾,草原上的兄弟們要你,你和我下山吧!我們永遠是最好最好的朋友!」飛紅巾頭也不抬,唸經念得更起勁。楊雲驄隱隱約約的聽得她念道:「世法如幻如夢,如響如光,如影如化。如水中泡,如鏡中像,如熱時炎,如水中月,是以諸法無常,一念在我……摩訶般若波羅密。」這是大乘般若經的經文。

  楊雲驄叫起來道:「飛紅巾,你怎麼啦?草原上鐵馬金戈,狼煙處處,你卻說什麼如幻如夢。難道在浴血死戰的你的族人,在你的心目中,也是一團的幻影?飛紅巾,不要發傻了,跟我下山去吧!」飛紅巾仍如不聞不見,趺坐蒲團之上,除了嘴皮微微開合之外,簡直就像古代遺留下來的一尊石像。

  楊雲驄呆然立在飛紅巾身邊,不知如何是好。過了許久,忽然想起來道:「飛紅巾孤身遁跡雪山,難道草原上的抗爭,已經被清兵撲滅了?」這一想,不禁冷汗沁背,吁口氣道:「飛紅巾,我此刻不能在這裏伴你了,我還要下山去看看我的弟兄。過些時候,我再來見你。」橫起心腸,又越牆走了,飛紅巾聽得楊雲驄已經走遠,把佛經一拋,頹然嘆道:「你永遠不會再見我了!」

  這個時候,納蘭明慧也正是黯然魂消無限傷心,他的父親納蘭秀吉被調任杭州總兵,聽說這還是多鐸的主意,多鐸新近升任兩江提督,平定了前明魯王的遺部,又承襲了鄂親王的王位,真是喜事重重,十分得意。他不想到塞外完婚,也不想萬里迎親到京中完婚。因此憑著自己的職位,便索性把納蘭秀吉調到杭州來,當自己的屬下。在江南桂子飄香之日完婚,那可是人生一大樂事。納蘭秀吉既是宗室,又在新疆積有戰功,調任總兵,那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可是納蘭明慧卻是柔腸寸斷,她愛上了新疆的草原,因為草原上有她所愛的人。那晚楊雲驄在將軍府內大鬧之後,她一直等著他再來,可是楊雲驄卻不見再來了。她懷疑楊雲驄惱她恨她,不願再見她了。「難道你就一點也不能體會我的苦心?」納蘭明慧在低低的埋怨了。可是楊雲驄人不見再來。倒是她的父親突然從外面回來,跟著便是舉家南返了。

  楊雲驄下了天山,草原上的景像已與以前大大不同,清軍的營帳,隨處可見,各族的戰士們,卻已流散四方,或藏起刀槍,消聲匿跡了。原來就在他天山來去的一個月中,南疆草原上的抗清武裝,受到極大的打擊。北疆的清兵在統治鞏固之後,調兵南來,而多鐸也請准皇上,把青海駐屯軍的騎兵都調到新疆。而另一方面,喀爾沁草原上,自飛紅巾率部離去後,實力也較前單薄,竟給清軍各個擊破了。

  楊雲驄千辛萬苦,在草原上找到了他的兩個盟兄弟,伊士達和麥蓋提,問清情況,吁了口氣,說道:「今後的事,全靠你們了。我要離開新疆一趟。」他飄然潛入伊犁,想和納蘭明慧見最後一面,問她願不願和自己出奔,他打算不論納蘭明慧肯不肯和自己同行,他都要進關內了。關內有他的老家,而且聽說在浙江南部還有明朝皇室魯王的舊部,在湖北還有李闖王兒子李錦的大軍。到了江南,也許還可做番事業。

  可是他來得遲,納蘭明慧已經走了好多天了。他來到了伊犁,才知伊犁將軍已經換了人。他偷入將軍府看看有沒有以前的熟人,一連去了三晚,才發現那個奶媽的侄兒還留在將軍府裏當差。夜深人靜之後,他偷偷將這個傻小子喚醒,查問他小姐的下落。這傻小子倒不害怕,還鼓著嘴罵他道:「我們的小姐要到南邊完婚了,你還找她做什麼?我的姑姑臨走前吩咐我,如果我碰到你,就要我說給你知道,勸你千萬別再纏我們的小姐了。」

  楊雲驄一聽,如晴天霹靂,急忙問道:「小姐回到哪裏完婚?」傻小子道:「杭州!」楊雲驄狂笑一聲,轉身便跑了。

  這晚他徹夜未眠,情思潮湧,不覺提起筆來,填了一首詞道:

  笑江湖浪跡十年遊,空負少年頭。
  對銅駝巷陌,吟情渺渺,心事悠悠。
  酒醒詩殘夢斷,南國正清秋。
  把劍淒然望,無處招歸舟。

  明日天涯路遠,問誰留楚珮,留影中州?
  數英雄兒女,俯仰古今愁。
  難消受燈昏羅帳,悵曇花一現恨難休!
  飄零憤,金戈鐵馬,拚葬荒丘!

  ——調寄《八聲甘州》。

  詞成酒冷,天已黎明,他跨上駿馬,絕塵而去。自此草原上不再見楊雲驄的踪影,祇有他的英雄故事,被草原的歌手編成詩歌,永遠留在民間。

  一個月後,他到了杭州,那時正是中秋方過,錢塘江大潮就要來的時候。杭州城內,人山人海,熱鬧異常。這些人有些是來看潮的,有些是來看鄂親王多鐸成婚大典的。多鐸和納蘭明慧的婚期已定了十八日舉行,楊雲驄正好在他們的婚前三天趕到。

  正是:萬里歸來人未老,香車卻欲入侯門。

  欲知楊雲驄是否甘心讓納蘭明慧出嫁。請續看拙作「七劍下天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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