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散花女俠 | 上頁 下頁 |
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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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張丹楓又把那張謝帖平放掌上,鼓氣一吹,那張謝帖竟然飛過牆頭,牆外有聲讚道:「好功夫,那麼咱們在點將台再見了!」 張丹楓一笑說道:「齊大人受驚了,請坐啊!」齊封戰戰兢兢,那裏敢坐,訥訥說道:「御林軍統領齊封奉旨而來,參見張大俠,請張大俠摒退左右。」張丹楓道:「我又不是你的上司,你參見我做什麼?坐呀,雲妹,你和承珠到裏面去。」伸出手來和雲蕾輕輕一握,微笑說道:「這蘇式點心很好,你留下兩件待我回來。」 雲蕾道:「我知道。」嫣然一笑,攜了于承珠走入內房。龍騰見雲蕾本來神色憂慮,而今卻似一無牽掛地離開張丹楓,毫不擔心,甚是疑惑,只聽得張丹楓說道:「這位龍鏢頭乃是我的好友,待我和老朋友說幾句話,再來接旨,也不遲吧!」 齊封那敢不依,側著半邊身子坐下,張丹楓道:「齊大人,你不必客氣,請用茶啊,吃兩件點心。」轉過頭對龍騰道:「龍大哥,小弟有一件東西給你。」掏出一個信封,交給了龍騰,龍騰退了下去,抽出信來一看,只見裏面附落蘇州一個最著名錢莊的銀票,數目共是三十萬兩銀子,信上有兩句話道:「三日之內,這鏢局可保無事。」 龍騰明白是張丹楓叫他從速在三日之內遣散鏢行夥計,這銀票在北京的錢莊也可兌現,那自是張丹楓給他作遣散之用的了。他本想不受,但鏢局中缺乏現款,只好打算先行用了,然後再圖報答。心中暗暗感激張丹楓想得周到。想起他每件事情都儼似洞見先機,心中又寬了幾分。 過了一會,只見張丹楓與齊封走了出來,哈哈笑道:「你看我這次來京,可真是交了好運了!不但有人送禮,連當今的皇上也請我赴宴呢。哈,哈!龍大哥,你好喝酒,待我帶一瓶御酒回來給你嘗嘗。」拍一拍身上的灰塵,就像赴一個老朋友的邀宴似的,漫不經意地就隨著齊封走了。 其實張丹楓心內正自翻來覆去地盤算計謀,他這次來京,本來就是想找一個最適當的機會面見皇帝祁鎮,好消弭大理的戰禍,並安排中國與波斯聯盟之事,另外也還有兩件事情要與皇帝面談,不過他也深知祁鎮對他最為忌恨,這半個月來,他在京中一切的安排,就是在佈置好一個最適當的機會,想不到祁鎮已先知道了他的踪跡,派出武士來邀請他進宮了。 鏢局靠近皇城,不過半個時辰,齊封就帶了張丹楓從御花園進入,穿過了幾座宮殿,直到萬壽閣前,這萬壽閣在御花園的東角,是皇帝賜宴近臣的所在,這時已近黃昏,只見裏面燈火輝煌,擺了三個席位,祁鎮坐在上席,左面的一席坐的竟是雲重,右面一席虛位以待,想必是留給自己的了。兩個武士侍立,張丹楓舉目一望,禁不住心中微微一凜。 只見在祁鎮的兩旁,分站著四個並不穿著武士服飾的人,一個是道士裝束,張丹楓認得是星宿海的摘星上人,一個穿著麻布大褂,只有一條手臂的,則是屠龍尊者,他的右臂乃是在蒼山較技之時,被雲重用大力金剛手拗折的,這時正虎視眈眈地盯著雲重,另外兩個一個是四十歲左右的魁梧漢子,卻穿著一件縐紗長衫,儒冠儒服打扮得不倫不類,連張丹楓也不知道他的來歷;還有一個最靠近皇帝的卻是一個老頭,相貌甚是特別,額骨高聳,太陽穴微微墳起,鷹鼻深目,掌心掌背都像硃砂一樣通紅。張丹楓心中一凜,想道:「摘星上人和屠龍尊者雖然都可列名當世的一流高手,自問還可對付得了他們。看這老頭兒的模樣,似乎是以分筋錯骨手稱霸武林的老武師石鴻博,倒不可小視了。這粗漢子看來也是一個勁敵。」 張丹楓心中暗暗戒備,臉上可沒有露出絲毫神色,走上了萬壽閣,只聽得祁鎮對陽宗海笑道:「我說張先生一定會來,你瞧朕所料不差吧。」陽宗海道:「聖上御旨——」正想說上幾句奉承的說話,祁鎮哈哈一笑,打斷了他的話道:「張先生是當今的大英雄、大豪傑,豈有不來之理。」 張丹楓微微一笑,應聲說道:「大英雄大豪傑的稱呼可不敢當。只是十年之前,丹楓尚敢到瓦剌去面見皇上,今日在本國的疆土之上,奉皇上的宣召,豈有畏怯不來之理。」祁鎮聽他提起當年之事,面上一紅,強笑說道:「是呀,何況朕與張先生還是老朋友呢。」 張丹楓哈哈大笑,道:「這可不敢高攀,今時不比往日,當年皇上住的是敵國囚牢,穿的是單衣,吃的是粗糲,而今住的是雕欄玉砌,穿的是錦繡龍袍,吃的是山珍海味,哈哈,當真是天淵之別了那,難為皇上還記得故舊之情!」此言一出,滿座失色,祁鎮心中怒極,但為了保持人君的風度威儀,極力抑制了火氣,乾笑說道:「十年不見,張先生的狂傲還是不減當年!鴻博,端椅子來請張先生坐下吧。」 張丹楓劍眉一豎,這老頭兒果然是大內總管婁桐蓀的師父石鴻博,暗暗留了心神,只見石鴻博小心翼翼,有如扛鼎一樣將一張椅子舉了起來,輕輕放下,朗聲說道:「皇上賜坐。」張丹楓是武學的大行家,精明之極,一看石鴻博的手法與神情,就知他已是暗中用上了內家真力,將那張椅子的木質震得鬆軟如同豆腐,教自己一坐上去便要出醜,卻不點破,對那張椅子望了一眼,淡淡說道:「謝坐。」張口一吹,作勢要吹去那椅上的塵埃,但見一吹之下,登時嘩啦啦的一片響聲,那張椅子就似泥沙堆成的一樣,一吹便塌,裂成片片,祁鎮不由得大驚失色,石鴻博大是尷尬。 這張椅子,雖然已被石鴻博運用內家真力震得木質鬆軟,張丹楓這一吹,可說大半是靠了石鴻博之力,但一吹吹塌,這內家的氣功,也確是非同小可,尤其祁鎮不明就裏,更是心內吃驚。 石鴻博見張丹楓暗中取巧,心中甚是不忿,但卻也不敢再弄玄虛,另外端了一張椅子來,張丹楓笑道:「宮中的一些舊椅子也該換換了,唔,這一張似乎還很結實。」大馬金刀地坐下,向石鴻博微微頷首,道:「多謝你啦。」石鴻博臊得老臉泛紅,故意立在張丹楓的背後,只待皇帝眼色一拋,他就要對張丹楓施展分筋錯骨的殺手。 祁鎮待張丹楓坐定,冷冷說道:「張先生,聽說你收了一個得意的女弟子,乃是于謙的女兒,這次可有攜她同入都門麼?」張丹楓道:「待皇上將于閣老的沉冤昭雪,昭告天下,那時我自會帶她陛見。」祁鎮哼了一聲,道:「你不知道于謙對朕大逆不道,朕免他凌遲,已是額外施恩了麼?」 張丹楓冷笑說道:「皇上你也可還記得當年于閣老迎你回國,你曾親口答應我永不會殺他的話麼?」陽宗海喝道:「張丹楓你好無禮!」祁鎮道:「于謙乘朕蒙塵之際,另立新君,縱有免死金牌,亦難赦罪。張先生,朕不明白,你何以總是要和朕作對?」 張丹楓冷笑道:「我若是與皇上作對,只怕皇上而今還在瓦剌忍受那刺骨的寒風呢!」祁鎮勃然作色道:「你昔日曾於朕有恩,朕已記下來了,不勞你再三提起。」張丹楓冷笑道:「好,事過境遷,舊事不提也罷。那麼,且說如今——」祁鎮道:「葉宗留叔侄與畢擎天在江南倡亂,幸在畢擎天迷途知返,如今已向朕通款輸誠,葉宗留亦已亡命海外,只有葉成林尚在屯溪頑抗皇師,聽說他是你的師侄,你若不是立心要與朕作對,那麼就請你寫下一封給葉成林的函件,為朕招降。」 張丹楓笑道:「原來丹楓的一封書信,竟值得皇上隆重賜宴,這可使丹楓受寵若驚了。可是丹楓也有三件事情要求皇上。」祁鎮聽他如譏似諷,大是不悅,沉聲說道:「你說。」張丹楓道:「第一件適才已經說過,請皇上昭告天下,為于閣老洗冤。」祁鎮道:「第二件呢?」 張丹楓道:「招降之信,我縱肯寫,葉成林亦未必肯降。兩全之策,不如讓葉成林率領所部,到舟山群島去,既可為朝廷抵禦倭奴,又不要朝廷的糧餉,皇上若為了朝廷的顏面,亦可由他遙領封號,海外稱王,名義上仍算是大明的臣屬,豈非兩全其美。」祁鎮心中一動,似隨即想到「養虎遺患」的古訓,默然不語。張丹楓道:「第三件——」祁鎮道:「張先生說得口乾了,請先飲一杯潤潤喉嚨。雲狀元也一併請了。」他親自提壺,斟了三杯,以求無他,叫陽宗海將那兩杯酒分敬張丹楓和雲重。張丹楓忽地把雲重那一杯酒也搶了過來,笑道:「雲狀元酒量淺,待我與他喝了。」喝入口中,忽地張口一噴,一股酒浪,直向陽宗海射去!正是: 殺氣隱藏驚禁苑,最無情義帝皇家。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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