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散花女俠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正待大聲叫好,只見石鴻博右掌一迎,左掌一搭,搭上了張丹楓的掌背,右掌立刻反手斫下,眼見張丹楓的手腕就要給他扭斷,而且下一手左掌只要往上一勾,張丹楓的胸骨也必然要被他扭斷,雲重見了這個情形,也禁不住大驚失色,要知這兩手都是最上乘的分筋錯骨手的狠毒絕招,張丹楓縱是武學通玄,這兩記絕招,也未必能一齊避過!

  婁桐蓀的「好!」

  字剛剛喊出,忽見石鴻博「啊呀」一聲,雙掌都撤了回來,「登,登,登!」

  地倒退三步,臉上現出慚愧的神色,原來張丹楓在連劈三掌之時,早已料到石鴻博會使出那兩記毒招。他自露破綻,其實是誘敵之計,把真氣全提到胸口「璿璣穴」的周圍三寸之處,果然石鴻博左手那一抓正正向著這個方位抓下,但覺張丹楓胸口的肌肉軟綿綿地竟把他的五指吸住,驀然間一股無形的勁力反彈出來,石鴻博虎口酸麻,身形一晃,扭住張丹楓手腕的那只右手,未曾使出勁力,也給張丹楓一掙掙開,但見張丹楓左手中指指尖一翹,正正對著自己的咽喉要害,石鴻博領教過他的一指禪功夫,知道只憑這一指之力,便可以穿牆洞壁,何況是喉頭的脆骨,石鴻博這一嚇魂飛魄散,慌不迭地把雙掌盡撤出來,只見張丹楓微微一笑,並未乘他雙掌還來不及回防之際,乘勢戳來。

  張丹楓也自心中暗呼「僥倖」,心道:「若然這老頭兒看破我的預謀,那一抓只要離開璿璣穴三寸之地,我就要與他同歸於盡。」

  憐惜他這身絕學武功,更兼看在他是老前輩的份上,更不忍取他性命,中指一勾,收了回來,微微笑道:「石老前輩的分筋錯骨手法,果然是世上無雙,張某心服口服,咱們可不用再較量了吧。」

  石鴻博滿面漲紅,不知所措,那穿著長衫、頭戴儒冠的粗豪大漢忽地跳了出來,手捏了把鐵扇,迎風一站,大聲說道:「張丹楓,楚某不才,躬逢盛會,非得領教你天下第一劍的劍法不可!」

  不由分說,鐵扇一指,便插進兩人中間。雲重、雲蕾聽他自報名頭,這才知道他是鐵扇書生楚大齊。此人讀書不成,轉而習武,長相粗豪,卻偏偏風流自賞,愛作儒生打扮,歡喜掉文,但他雖然粗野無文,那身武功卻是非同小可!

  眼見張丹楓便要被楚大齊與石鴻博聯手圍攻,雲重勃然大怒,雙臂一振,將堵在前面的武士掃得歪歪斜斜,越眾而出,大聲喝道:「當真是鴻門宴麼?」

  反手一掌,把楚大齊的鐵扇蕩開,正待進招,卻見張丹楓縱聲笑道:「這話應該請問皇上!」

  飛身一掠,快如閃電,竟然從那堵人牆上空飛過,直撲御座。眾武士驚醒之時,張丹楓已撲到了皇帝的身旁,眾武士登時大亂。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張丹楓一爪抓下之時,祁鎮向後一靠。牆壁忽地裂開一道門戶,待張丹楓撲到,祁鎮已是躲進去了。就在這個時候,侍候在皇帝身邊的屠龍尊者和摘星上人也已掄刀發掌,阻止了張丹楓的去路。

  只聽得祁鎮在複壁之內傳聲叫道:「張丹楓意欲弒君,大逆不道,著即擒來,格殺不論。雲重心懷不忿,詆毀君上,亦屬罪無可赦,一併擒了。」

  張丹楓大笑道:「連於閣老也給你以叛逆不道之罪處死,丹楓承受此罪,榮幸之至,雖死何辭!」

  他本欲擒著祁鎮,作為人質,沖出重圍,那知祁鎮也早就布下機關,存心將他除掉。但見眾武士如潮湧到,張丹楓這一生屢經風浪,卻還未有過今次之險,心中自思:只怕當真要豁出性命了!

  摘星上人的「摘星手」以快、狠、變三字著名武林,那一掌劈來,後發先至,張丹楓一聲冷笑,朝著他的虎口,中指一彈,若是武功稍弱,這一彈非給他彈斷筋脈不可,摘星上人的掌法變化甚多,一見不妙,手腕一擰,掌鋒立刻偏開,換了一個方向,化掌為拿,轉抓張丹楓的琵琶軟骨,張丹楓笑道:「快、狠、變三字果然名不虛傳,再練十年,可以成為第一流高手。」

  肩頭一撞,一個旋身便反臂擒拿,這樣一招兩用,比摘星上人更快更狠,一面用鐵肩膊的陽剛之力,一面用擒拿手的陰柔手法,摘星上人饒是武功多變,也無善法招架!

  但見紫墨色的刀光一閃,屠龍尊者這一刀覷准了張丹楓的肩胛骨砍下,他在蒼山被雲重拗折了一條手臂,兩年來苦練獨臂刀法,雖然出手較摘星上人稍慢,但這一刀砍下,又狠又准,比一般刀法卻厲害得多。

  卻見張丹楓既不招架,也不閃避,仍然伸掌攻擊摘星上人,屠龍尊者心中一凜,反而不敢恣意劈下,但聽得哎喲一聲,摘星上人給張丹楓一掌擊倒,幸而他變化得快,要不然手腕也被扭折。就在這同一時間,張丹楓的肩膊一撞,卻把一個身材魁偉的武士撞得恰恰向著屠龍尊者飛來,水牛般的身軀撞得屠龍尊者也幾乎跌倒,屠龍尊者絕對料想不到張丹楓竟然會出此怪招,那柄含有劇毒的屠龍刀竟然插進了自己人的心窩!

  摘星上人猶未爬起,屠龍尊者被那武士壓住,毒刀也還未來得及拔出來,張丹楓身手何等快捷,趁這時機,一個盤龍繞步,避開了左面襲來的一刀,反手一拿,又把右面沖來的一名武士的脈門扣著,一把提了起來,就將他作為兵器,一個旋風急舞,掃倒了幾個近身的御林軍統領,大喝一聲,以大摔碑手的功夫,將那武士朝著人叢之中擲去,登時衝開了一條出路,眼光一射,只見雲重、雲蕾已在合戰那個鐵扇書生楚大齊。

  雲重的師父董岳獨得玄機逸士「大力金剛手」的秘傳,以外家硬功兼有內家勁力,武林之中,無人可與匹敵,雲重苦練了十年,雖然尚未及師父盛年,但也有了八九成火候,滿以為可以一掌將那楚大齊擊斃,那知楚大齊的武功,路數怪異之極,雲重那金剛猛撲的掌力,連環三掌,竟然被他的鐵扇一牽一搭一引,輕描淡寫地便將那威猛無倫的掌力卸掉了。張丹楓尚未沖出重圍,見這情形,急忙揚聲叫道:「剛柔兼濟,陰掌防身,陽掌擊敵。」

  原來若論到本身的功力,楚大齊實是不如雲重,但他這鐵扇功長於以巧降力,相同於太極拳的「四兩撥千斤」之理,只要被他的鐵扇搭上,不但可以卸開敵人的勁力,而且可以迫令敵人失去平衡,重心不穩,幸而雲重的內外功夫均已到了一流境界,定著重心,還不至於給他借力反擊。

  雲重得張丹楓傳聲提醒,一掌護胸,一掌應敵,以剛柔兼濟的掌力謹慎周旋,楚大齊果然不敢欺身躁進,但見他扇子倏張倏合,合起來時,便當作點穴撅使,張起來時,卻又是峨嵋刺和刀劍的路數,那十幾支扇骨,都是精鋼所鑄,支支鋒利,的確是一件罕見的外門兵器!雲重一時未能適應,竟然給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手之力。

  雲蕾見狀不妙,揉身撲上,楚大齊扇子一張,反手揮去,忽地眼神一亂,但見好像有四五個紅妝少婦,同時撲了上來,手中鐵扇,幾乎給雲蕾劈手奪去,剛剛避過,「蔔」的一聲,肩頭已是中了雲蕾一掌,幸而他長於內力化勁的功夫,雲蕾那一掌雖然擊個正著,他肩頭一沉,那掌力也完全消解了。

  並不是雲蕾的武功勝於雲重,原來武學之道,相生相剋,雲重的武功,以剛猛為主,遇上了善於以巧降力的一等一高手,就要反為所克。雲蕾自幼便習穿花繞樹的輕功身法,若只論身法的輕靈,她還在丈夫張丹楓之上,楚大齊的鐵扇休想沾得著她,而楚大齊又不似雲蕾,有強勁的掌力防身,因此碰到了雲蕾,又恰恰被她克住,不過數招,立刻處於下風,只有挨打的份兒!

  石鴻博站在場邊,猶自發愣。要知他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輸給了張丹楓,若非自盡,就該立即回鄉,從此閉門洗手,這才合乎他的身份,正躊躇間,婁桐蓀走了出來,對他恭恭敬敬地施了個禮,說道:「請師尊助楚師叔一臂之力。」

  石鴻博眉頭一皺,道:「桐蓀,難道你不知道江湖上的規矩麼?」

  婁桐蓀道:「稟師父,這裡是皇宮大內,並不是江湖道上。」

  石鴻博怔了一怔,想道:「不錯,我是皇上厚禮聘來,雖然沒有受任何職位,也算是食君之祿的了,怎可不分君之憂?而且,我若就此一走了之,皇上他能原諒我麼?」

  婁桐蓀又道:「師尊偶一失手,算不了什麼,除了楚師叔和弟子,也沒人看得出來。師尊若然自己認輸,從此閉門洗手,那不但是折了我派的威名,而且,而且……嗯,皇上萬一起疑,師尊你在太原有家有業,也有點不大便當啊。」

  石鴻博勃然色變,旋即又歎了口氣,道:「不必多說,我明白啦!」

  抬頭一看,但見楚大齊已給雲重、雲蕾逼得連連後退,險象環生,石鴻博喝道:「雲狀元,你究竟曾是朝廷臣子,膽敢不遵皇命,妄自拒捕!」

  驟然出手,五指如鉤,一爪抓下,雲重反手一掌,「蓬」的一聲,兩人都各自震退三步,楚大齊叫道:「讓我來對付他。你來收拾這個女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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