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散花女俠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于承珠一口氣追到前山,這才見到凌雲鳳的背影,再追出半里之遙,前面雪地上的幾條人影已隱約可見,果然是來了輕功超卓的夜行人!于承珠疑惑之極,猜不透這幾個夜行人是什麼路道,若說是好意,為何不正正當當地拜山求見?若說是壞意,卻為何一來又跑,並不用凌雲鳳動手過招?

  就在這個時候,忽見那幾條人影,一齊停步,凌雲鳳道:「你們是誰?」一個瘦長漢子應道:「我們是霍天都的至交友好,哎呀,凌姑娘,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火麒麟郝雲台,五年前咱們不是在天山南面高峰見過一面嗎?這幾位是我的拜把兄弟。」

  五年前凌雲鳳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依稀記得霍天都的朋友中似乎是有這一個人,急聲問道:「既然如此,你們為何這樣鬼鬼祟祟夜間偷來?」

  郝雲台道:「我們不想驚動你寨中眾人。嚇,那是誰人?」凌雲鳳回頭一望,道:「那是我的姐妹,有話但說無妨!」

  于承珠聽到了這幾句話,放寬了心,暗道:「原來是凌姐姐相識的。」不便上前聽他們談話,正想走開,忽聽得凌雲鳳嚷道:「什麼?是霍天都叫你們來的?他在那兒?他在那兒?」言語中充滿激情,似乎是期待著一個渴望多年的音訊。

  那自稱火麒麟郝雲台的瘦長漢子說道:「霍天都現在陝中某地,請凌姑娘前去相會。」凌雲鳳道:「天都既知我在此山,為何他不親來?是病了麼?是受傷了麼?」郝雲台道:「千里迢迢,他不方便來,姑娘你去了就知道了。」凌雲鳳苦笑道:「千里迢迢,我也不容易去呀。叫我扔下這山寨,也得有些日子安排呀。」須知凌雲鳳這兩年來與官軍作對,早已被列為江洋大盜,單身北上,確是危險之極,而且她也捨不下兩年來同甘共苦,親如姐妹的嘍兵。

  郝雲台道:「這可為難了。天都問你,可記得舊時之約麼?」凌雲鳳道:「怎麼?」郝雲台道:「現下世亂兵荒,正宜隱居練劍,天都問你,那些劍譜,你還收藏好呢?」凌雲鳳眼睛一紅道:「這話是天都說的麼?」郝雲台道:「他有親筆書信在此,你自己看去。」

  凌雲鳳喜溢眉梢,月光下更增嫵媚。于承珠已猜料幾分,心中暗笑:「這豪氣逼人的巾幗英雄,得到了心上人的書信,卻羞怯得似新娘子一般!」只見凌雲鳳手指微微顫抖,展開信箋,看了一眼,忽地輕聲唸道:「鳳妹如晤,鳳妹如晤……晤!」于承珠幾乎笑出聲來,笑她隱藏不住心中的情感,竟把情人的呼喚,翻來覆去的念出來。

  忽見凌雲鳳面色一沉,隨即縱聲笑道:「原來天都也料到我不能立即動身,所以請你們這幾位武功高強之士代為護送劍譜。哈,難為他想得真周到呀!」郝雲台道:「我們雖說技業平庸,但受了天都兄的重托,自當捨了性命,也要將劍譜送到天都兄手中。」

  凌雲鳳眼波一轉,笑道:「好一班夠義氣的朋友,那幾本劍譜本來是霍家之物,天都來要,我沒有不給之理,有你們護送,那是最好不過。雲台,你過來。」郝雲台怔了一怔,道:「那幾本劍譜,凌姑娘隨身攜帶著麼?」凌雲鳳「唔」了一聲,伸手入懷。郝雲台走上兩步,凌雲鳳忽地一聲長笑,就在這霎那之間,拔劍出鞘,唰地一劍向郝雲台刺去。同時左手一揚,三支蝴蝶鏢電射而出,原來她掏的不是劍譜而是暗器。

  只聽得「唰」的一聲,郝雲台的肩頭已著了一劍,還幸他閃得快,要不然琵琶骨也給洞穿。郝雲台大叫道:「咱們是一番好意,你怎麼出此毒手?」凌雲鳳追踪急上,唰唰兩劍,連環疾刺,冷笑道:「好一番好意,哼,哼,你還當我是六年前不懂事的小姑娘?快說,你們到底把霍天都怎麼樣了?你們偷學他的筆跡,怎瞞得過我的眼睛?」

  郝雲台連閃三劍,叫道:「你瞧清楚些,這明明是霍天都的親筆書信,怎麼說是假的?」凌雲鳳冷笑道:「你還不說真話,我就把你的招子廢了!」一抖手,又是四枚蝴蝶像連翩飛出。

  只聽得叮叮噹噹一片碎金斷玉之聲,與郝雲台同來的一個維人,舞起一柄銅鎚,將凌雲鳳幾枚蝴蝶鏢震得粉碎。郝雲台拔出一對判官筆,左筆一抬,架開了凌雲鳳的青鋼劍,右筆一指,疾點她胸前的「乳突穴」,怒聲罵道:「咱們是看在天都兄的份上,誰還怕你不成?哼,這潑婆娘不講理,咱們先把她廢了!」

  與郝雲台同來的共有三人,其中兩個維人,一個手舞銅鎚,一個使月牙彎刀,臂力沉雄之極,另一漢人使的是一條鋼鞭,長達一丈,鞭風霍霍,專向凌雲鳳的下三路掃來,也是一個勁敵。但最厲害的還是那個郝雲台,他雖受了劍傷,一對判官筆仍是刁鑽靈活非常,招招指向凌雲鳳的要害穴道。

  凌雲鳳縱聲長笑,在四人圍攻之下,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那兩個維人恃著兵器重氣力大,想砸斷凌雲鳳的青鋼劍,豈知連她的衣裳也沾不著,但見劍光閃閃,就在面門上晃來晃去,叱吒聲中,凌雲鳳手腕一翻,側的一聲,那舞著銅鎚的維人先中了一劍。郝雲台叫道:「不必硬拚,將她圍著。」判官筆一分,左筆點穴,右筆招架,將凌雲鳳的招數,接了十七八,那使鋼鞭的漢子,在一丈之外發招,教凌雲鳳不能欺身廝拼,鞭長劍短,凌雲鳳被郝雲台絆住,還真無奈他何。那兩個維人退到外圍,月牙刀與銅鎚仍然舞得呼呼風響,攔住了凌雲鳳的退路。

  于承珠叫道:「凌姐姐,你要把這瘦漢子的招子廢了,是麼?」凌雲鳳道:「不錯!」于承珠道:「好,不必姐姐動手,我先打瞎他左邊的眼睛!」郝雲台早已防備于承珠會來助戰,但見她比凌雲鳳更年輕,卻也並不怎樣在意,聽她口出大言,哈哈笑道:「小丫頭,你家大爺是專打暗器的行家,看是誰把誰的招子廢了?」判官筆一抬,護著面門,一枝甩手箭在袖中發出。

  但見金光一閃,電射而來,郝雲台判官筆往上一砸,豈知于承珠的金花暗器,神妙非常,她用了反旋之力,剛剛碰著筆尖,忽地一個拐彎,郝雲台這才知道不妙,正想撤回右手的判官筆招架,退步抽身,凌雲鳳身手何等快捷,一招「秦嶺雲橫」,把他的判官筆封著,但聽得「唰」的一聲,那枚金花已把郝雲台左眼的眼珠打出。

  郝雲台大叫一聲,雙筆脫手擲出,凌雲鳳飛身一躍,但見地已和身一滾,滾下山坡,于承珠叫道:「還你一支箭!」將剛剛接到手中的甩手箭反擲出來,坡陡山高,郝雲台滾得快極,那支箭離他三尺,沒有射中。那兩個維人依樣畫葫蘆,也把兵器飛出,抱著頭滾下去了。

  那使鋼鞭的漢子也想逃走,卻被于承珠攔住,這漢子名叫胡宏,是塞外的馬賊,驍勇非常,見于承珠年小,恃著鞭長劍短,在離身一丈開外,猛的發招,連環三鞭,疾掃而下,唰,唰,唰,風聲呼響,捲起一團鞭影,滿以為于承珠縱不受傷,也得讓路,那知于承珠的「穿花繞樹」身法,輕靈之極,美妙非常,在胡宏的長鞭疾掃之下,竟是柳腰緩擺,蓮步輕移,若無其事地緩緩行來,連衣角也沒有讓鞭梢沾著,胡宏大吃一驚,要待撤鞭後退,亦已收勢不及,倏然間,但見青光一繞,咔嚓兩聲,那條銅鞭已被于承珠的青冥寶劍削為三段。于承珠隨手一招「白蛇吐信」,劍尖抵住了胡宏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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