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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第十五回 拍岸驚濤芳心隨逝水 沖波海燕壯志欲淩雲

  倭寇傷亡八九,餘眾也盡都被趕下海去。於承珠痛快之極,拿出一方絲絹,抹去青冥劍上的血漬。寶劍確是不同,殺了許多倭寇,劍刃上只有幾絲淡淡的血痕,輕輕一拭,光芒耀眼。石驚濤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於承珠這把寶劍,於承珠正在把寶劍插入鞘中,石驚濤忽地一伸手將於承珠的寶劍奪了過來,這一下猝出不意,於承珠吃了一驚,嚷道:「石老前輩,何故戲弄?」

  只見石驚濤將青冥寶劍迎著他原來那把寶劍一削,兩劍相交,當的一聲,火星飛濺,兩口劍竟都是各無傷損,於承珠猛地省道:「是了,他以前曾敗在我太師祖的青冥劍下,因此他才去偷大內的寶劍,現在想是試試這兩口寶劍那口更好。」

  石驚濤哈哈大笑,把青冥寶劍還給於承珠,問道:「玄機逸士是你何人?」

  於承珠道:「是我太師祖。」

  石驚濤道:「那麼你的師父是張丹楓了?」

  於承珠道:「正是。家師曾屢次提起前輩大名,佩服之極。晚輩替家師問候。」

  石驚濤歎口氣道:「徒弟如此,師父可知。江湖上的朋友將我與張丹楓並列,同稱四大劍客,老朽能不慚愧?」

  跟著又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見了你們這一輩少年英俠,老朽一面慚愧,一面卻也是高興得很啊!」

  其實石驚濤的輩份比張丹楓要高出一輩,他對張丹楓的師父一輩如潮音和尚、董岳等人還不大放在眼中,更不要說張丹楓了。江湖上將他與張丹楓並列,他以前還是不大服氣的,現在見了於承珠的劍法,不由得大為佩服,知道張丹楓的本領實在要比自己高得多,再找玄機逸士比劍的念頭,那是想也不敢想了。

  畢擎天從後面趕來,石驚濤救了他的性命,他還未向石驚濤道謝。石驚濤笑道:「這算什麼,何勞言謝?這位好漢是——」

  鄧茂七在旁說道:「這位是北五省的畢大龍頭。」

  石驚濤道:「哈,原來是畢擎天畢大龍頭。老朽這兩年來雖在海外,也曾聽到畢大龍頭的名字,當真是名不虛傳。我門下的弟子,看來只有鐵鏡心可以跟你比一比,其他兩個可就差得遠了。嗯,你見過我的徒弟沒有?」

  畢擎天聽得自己名傳海外,本來甚是高興,但一聽石驚濤將他與鐵鏡心相比,把自己當作他的徒弟一輩看待,心中又大是不悅,神色顯得頗為尷尬。恰好鐵鏡心也趕了上來,問候師父,石驚濤道:「喏,他就是了。你們兩人認識了麼?」

  畢擎天強笑道:「令徒年少英雄,這次抗倭,得他相助不少。」

  石驚濤很是歡喜,拉著畢擎天話長話短,連鐵鏡心也插不進話去,不知不覺之間,鐵鏡心與於承珠已走在眾人前面。畢擎天見他們二人喁喁細語,有說有笑,心頭更不舒服,很想趕上前去,隔開二人,可是石驚濤不停口地和他說話,他只好瞧著二人乾著急,而且還不能不裝出恭恭敬敬的樣子敷衍石驚濤。

  鐵鏡心對於承珠的身份本來就有了幾分起疑,剛剛又見到於承珠用絲帕拭劍,男子身上,那會藏有這等物事?疑心不禁又增了幾分。他們沿著海濱走回營地,浪濤拍岸,海中的倭船隻見到幾點小小的黑點了。於承珠豪興遄飛,和鐵鏡心談講今日的比武,鐵鏡心若不經意地說道:「于相公,你今日和那個八段武士比武那場,輕身的本領真是俊極了,那是什麼身法呀?」

  於承珠道:「那是我師母傳授的,名叫穿花繞樹的身法。呀,你不知道,我們太湖山莊的風景多美,我師母又最愛花,莊前種了無數花樹,桃花、李花、梅花、玫瑰花,什麼都有。春天來的時候,百花開放,更是燦若雲霞。我和師母就在花樹叢中練這種穿花繞樹的輕身功夫,頭兩年我非但追不住師母,還時常被樹枝或刺勾著衣裳,練了三四年,這才能夠穿繞自如,練到第五年,才抓得著我師母的裙。」

  鐵鏡心笑道:「你師母對你這樣好,真令人羡慕。我看她對你是有如對待親生兒女一般了。」

  於承珠一看,見鐵鏡心似笑非笑,面色有異,這神態有幾分似他的師父張丹楓,不覺心中一動,又不禁心中一懼,猛然想起自己無意之中說溜了嘴,男徒弟那有和師母這樣不拘痕跡的?面上一紅,只聽得鐵鏡心又笑道:「穿花繞樹,這名稱真美。我看你戲弄那個武士時,就真像穿花的彩蝶一般,那簡直不是比武,而是看你作天女散花的舞蹈!真是美極啦。美極啦!」

  於承珠道:「你再胡捧瞎贊,我不和你說啦。」

  鐵鏡心道:「說得不對麼?贊得不夠美妙,也用不著生氣呀。說真的,我還真想請你教我呢。」

  於承珠笑道:「你比我年紀長,本領高,見識多,我要請你指教,那才是真的,你怎麼與我客套?」

  鐵鏡心道:「武林之中,彼此琢磨,那是應該的,你會的教我,我會的教你,好得很呀。于相公,今晚我到你的帳幕,咱們抵足而眠,拼著一夜不睡,互相談論武功,好麼?古人雲:聽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讀書如是,想來對武學的鑽研,亦是差不多的。大家談一談對武學的心得,勝過獨學無友,那是不消說了。」

  於承珠紅透脖子,不等鐵鏡心說話,著急說道:「胡說八道,誰和你同一帳幕?你進來我就拿劍刺你!」

  鐵鏡心故作驚詫,「咦」了一聲道:「賢弟何故生如此大氣?咱們初來之時,不是也同過帳幕麼?」

  於承珠一想,自己說話太急,不覺又露了痕跡,定一定神,平靜說道:「我最不歡喜與人同住,初來之時,山寨中一切因陋就簡,那是沒有辦法。」

  她想裝出鎮靜的神情來加以解釋,卻不料心中虛怯,自然流露出來,儘管她說話從容,卻掩不住尷尬的神色。

  鐵鏡心哈哈一笑,他本來不是輕薄之徒,故意說要與於承珠抵足夜談,那是試探她的。一見她如此著急的神情,知道了她是個女子,絕對無疑。不忍再逼她著窘,於是笑道:「賢弟既然嫌我這個臭男子,那麼為兄的自然不方便到你的帳幕去了。過兩天咱們再來這裡,倭寇給咱們開闢了這一座大武場,正好在這裡由你指點。」

  於承珠聽他話中有話,知道廬山真相給他窺破,羞得無地自容,幸而鐵鏡心說至此即止,知道她是女子之後,神色反而比前莊重了。

  離開海濱,走進山區,各隊義軍都已獲勝歸來,鐵鏡心忽然瞧見師弟和師妹也在那裡,急忙走過去問,原來成海山與石文紈協助台州操練守城,這兩個月中,皆打退了倭寇的幾次偷襲,最近因為葉宗留的義軍勢盛,各路倭寇調去增援,台州的安全已經可以無慮了,因此他們帶了數百名自願抗倭的義民前來助戰。恰好石驚濤也在這個時候歸來,父女師徒,相見自是一場歡喜。

  石文紈似乎還記著承珠向她戲弄的舊恨,見了面冷冷淡淡的,不理不睬,於承珠心中暗暗好笑,乘機撇開了鐵鏡心,走過一邊,畢擎天想找她說話,她卻鑽入了人叢之中,忽見人叢中有一個似是從台州來的團練,目不轉睛地望著鐵鏡心,在人叢中擠過去,還似乎悄悄地向鐵鏡心打眼色。於承珠有點奇怪,但她為了避開畢擎天與鐵鏡心的糾纏,自己也鑽入人叢之中,那個人轉眼之間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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