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散花女俠 | 上頁 下頁
一八


  樊英道:「武家莊離此一百八十裡,他的帖子約我們今日到他家赴邀,他怎知道我們有兩匹好馬?老弟,你的馬日行千里不足為奇,但通常的馬,走一百八十裡,可得兩頭見黑。」

  少年笑道:「既然是這帖子不是假的,小金龍武振東難道還會無緣無故地設下陷阱,擺佈我們嗎?我說,細心固好,亦不必無謂猜疑,咱們馬上趕路。」

  白衣少年給樊英買的那匹馬雖然算不得是寶馬,但亦甚為健駿,不必樊英怎麼鞭策,就放蹄疾跑,一刻不停,清晨動身,日頭未落,便趕到了武家莊,樊英在離莊三裡之地,即便下馬,這是江湖上的規矩,表示恭敬之意,白衣少年亦依著做了。但見路上有諸色人等,都牽著馬走向武家,樊英心中暗自詫異,看這情形,莫非是武家莊大擺筵席,廣宴賓客,一抬頭,忽見前日在泰山之上所碰到的那個商人模樣的人和那個「元任兄」,以及昨晚在客店鬧事的那個道士以及那兩個乞丐都在其內。白衣少年不由「咦」了一聲,樊英急忙悄悄說道:「不可大驚小怪。」

  白衣少年橫他一眼,意思是說:這個我還不懂?那一干人卻並不回頭,好像並不知道他們來了似的,走進莊內。

  樊英與白衣少年進入莊內,自有管事的招待,將他們帶到一個花園之內。

  花園甚大,擺了數十席酒,還是綽有餘裕,中間還有個練武場,兩旁猶有兵器架子,場上擺有石擔石鎖之類。那管事的將兩人安置在東廂的一個房內,同席的人都不相識,但聽得他們嘟嘟喳喳地談論,互相探問小金龍武振東為何在今日大宴賓客?

  他們坐的這席離開主席甚遠,看來不過是將他們當作賓客,隨便安置,坐不多久,筵席便開,只見一個年約六旬,長著三緞長須,壯老紳士的一個老者,站起來道:「承蒙各位賞給老朽薄面,這次發出的英雄帖,除了元涵長老有事,柳定庵師父因病,寒江道長在湖南還未及赴回之外,其餘的全部來了。今日算得是咱們北五省英雄的大集會了。承各位賞面,請先盡三杯。」

  樊英吃了一驚:撤英雄帖這是非同小可之事,想這武振東早已養老納福,難道他還有什麼圖謀?

  酒過三巡,武振東朗聲說道:「在座的都是好朋友,我武某人少年之時,也曾做過沒本錢的生意,不必忌諱。近來聽說各寨之主,多有紛爭,這很不好。依我之意,蛇無頭而不行,因此請各位英雄到此,共推一位『大龍頭』,咱們都聽他的號令,一來是從此可避免紛爭,二來不怕官軍各個擊破,三來是當今之勢,瓦剌外擾又未除,尚為隱患,東南倭寇又起,而東北的女真族亦蠢蠢欲動,意圖內侵,咱們有了龍頭,若萬一有外禍入侵,亦可各自保境。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在座的十之七八是綠林中人,但亦有從事正當營生的武林人物,甚至還有幾個成名的捕頭在內,聽了之後,有人叫好,有人交頭接耳地議論,有人沉吟不語。武振東雙目環掃全場,雙手一按,將嘈嘈雜雜的聲音按了下去,又朗聲說道:「這次推舉龍頭,雖然是以綠林豪傑加盟為主,其他白道上的朋友,各隨其意加盟之後,大龍頭亦絕不強迫他入夥,只是再不許與綠林中的豪傑為難,井水不犯何水,有事都可與大龍頭商量,絕不讓那方吃了虧。」

  那幾個成名的捕頭聽了,心中暗思,若然如此,倒也不錯。若有了非追回不可的贓物,這就不必自己賣命了。要知成名的捕頭,本身固然得有驚人的技業,但多半亦要與綠林中頂尖兒的人物有交情,這才能在不可轉圜之時,套個面子。依武振東之言,舉了「大龍頭」之後,即是北五省的綠林,有人總負其責,對捕頭亦有利便之處,因此立刻同聲叫好,再無異議。

  當下有人說道:「這大龍頭自然是武老莊主當仁不讓了。」

  武振東拈須笑道:「老朽二十年前已閉門封刀,那還有雄心壯志。老朽心目中倒有一人,足以勝任,畢老弟,請出來與各路英雄相見。」

  此言一出,全場轟動。

  各路英雄不約而同地都掂起腳來,伸長頸子,要看這位綠林中的老英雄,小金龍武振東保舉的是何等樣人物。但見在武振東身邊,一個身材魁偉的漢子,應聲而起,濃眉大眼,短鬢如戟,年紀似乎還未到三十歲,雙眼閃閃有光。在場之人,過半數都怔了一怔,此人是誰?怎麼從未聽過?樊英卻是吃驚不小,看這人的身材神態,不是那蒙面大盜還是誰人?

  只聽得武振東說道:「畢老弟雖然在綠林道上不到兩年,但已聲名大震,幹下許多驚天動地之事。他曾棒打濼河三龍,獨自殺敗韓莊二虎,一手接了振威鏢局總鏢頭的十二把飛刀暗器,劫了成親王的二十萬珠寶。不過這位老弟不歡喜露面,公門中人聞名喪膽的蒙面大盜就是他!」

  眾人轟然大叫:「就是他,就是他!」

  敢情綠林中人,見過他真面目的亦為數甚少。武振東又道:「最近他又幹了兩樁驚人的事件,一件是劫了湖北解京的三十萬兩鏢運,弄得那位貪富貴的武林敗類貫居,現在要下不了臺!」

  樊英心頭一震,此事說的正就是他這一樁,武振東罵的那位「貪圖富貴的武林敗類貫居」,正就是現居鹽運使之職的他的義弟,武振東雖沒指名罵他,樊英也覺面上熱辣辣的好不慚愧。

  武振東頓了一頓,接著說道:「第二件事,更是驚天動地,於謙精忠為國,慘遭殺戮,天下義士,無不氣憤。我們的畢老弟為此大鬧京師,連斬大內衛士七名,將於謙的六陽魁首也盜了來,雖然救不了於謙之命,好壞也教他能夠全屍而葬,只此一事,就足可以做我們北五省大龍頭!」

  樊英偷眼一瞥,只見白衣少年面上變色,手摸劍柄,樊英忙道:「賢弟別忙,且看他怎麼說?」

  同席之人,都在聽武振東的話,喝采聲響成一片,誰也沒留意樊英和那白衣少年,那白衣少年放鬆了手,端坐席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姓畢的人,面色凝重之極,平日那臉上總是流露著的那股孩子氣,已絲毫不見。樊英不由得心頭一震,看這白衣少年數日來的神情,又想起他在京城偷頭之時,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事情,這少年是十分急於要覓回於謙的頭顱,看來他之要找「蒙面大盜」,敢情就是因為他不知道蒙面大盜偷頭的用意如何?這少年和于謙又有什麼關係?樊英對這少年的身世之謎,更是猜不透了。

  只聽得武振東又道:「這位畢老弟雖然在綠林未久,但卻也不是沒有來歷之人,他的父親,想在場之人誰都聽過。」

  眾人紛紛叫道:「誰?」「誰?」

  武振東大聲說道:「他的父親就是三十年前已經名馳江湖的震三界畢道凡!而今他繼承了他的父親是西北丐幫的少幫主,又是雁門關外金刀少寨主周山民的義弟,他的名字,叫做畢擎天!」

  聽到此處,只見白衣少年眼睛閃了兩閃,面有異色。正是:

  數度相逢未識荊,而今乍聽暗心驚。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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