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七劍下天山 | 上頁 下頁
一四六


  嗨的一聲,成天挺肋下中劍,腳步踉蹌,往旁連退,劉郁芳趁勢一劍削來,成天挺雙筆給易蘭珠一劍封住,無法抵擋,竟給劉郁芳削斷手臂,再加一劍,送了性命。

  劉郁芳道:「好,韓大哥的仇也報了,咱們覓路出去!」

  甬道漫長,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兩人走了許久,兀是找不到出路。

  忽聽得有人叫道:「是成大人嗎?快,快來!淩未風──」

  「阿呀,不對!怎麼是,是──」

  這兩個人是同時呼叫的,但也似乎是在同一時候被人擊倒,跟著就是兩聲撕心裂肺的慘呼了!

  原來在這甬道出口之處,楚昭南還設下埋伏,宗達·完真已經中了暗箭。但當那兩名守衛上前看之時,一個被淩未風打斷腕骨,另一個發現竟然是新立的「活佛」之時,宗達·完真趁他大驚之際,也將他按倒了。

  劉郁芳與易蘭珠早已向著聲音來處飛奔,她們來得正合時,把第三名跟著上來的尚未受傷的衛士殺了。周青隨後來到,他為人謹慎,將那兩名掙扎欲起的守衛各自補上一刀,全部了結。甬道裡已經沒有了敵人,這才放下了心。

  淩未風是被成天挺灌了麻藥的,藥力本來未解,剛才那一擊,乃是出於求生的本能,他那深厚的武功底子發揮了奇跡般的潛能,但一擊成功,他也好像「虛脫」

  一般,再也使不出半點氣力了。劉郁芳抱著他顫聲叫道:「未風,你怎麼啦?」

  淩未風好像不相信眼前的現實,雙眸半啟,啞聲道:「劉大姐,當真是你?我,我不是做夢?」

  劉郁芳道:「當然是我,你咬咬指頭,看痛不痛?」

  但淩未風卻是連抬起頭的氣力都沒有了。不過,他也無須用咬指頭來證明不是做夢了。他看清楚了是劉郁芳,一口氣松了下來,登時就暈了過去。易蘭珠大吃一驚道:「叔叔怎麼樣了?」

  好在劉郁芳經驗老到,雖驚不亂,一探脈息,說道:「他只是氣力耗盡,慢慢會醒過來的!」

  此時她們才想起了躺在淩未風旁邊的宗達·完真。

  劉郁芳充滿歉意,替他拔出利箭,易蘭珠給他在傷口敷上金創藥,說道:「活佛,多謝你救了我的淩叔叔。」

  宗達·完真黯然說道:「都是韓大俠的功勞,他才是真正的活佛。」

  劉郁芳內疚於心,歉意更深,眼淚禁不住一顆顆而下。宗達·完真道:「你們趕快出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易蘭珠道:「你呢?」

  宗達·完真道:「我留在這兒。」

  劉郁芳抹掉眼淚,連忙說道:「那怎麼行?」

  宗達·完真沒有回答,卻忽地問道:「楚昭南呢?」

  易蘭珠道:「已經給我殺了。」

  宗達·完真再問:「成天挺呢?」

  易蘭珠道:「也已給我們殺了。」

  宗達·完真呼了口氣,說道:「那你們就不用替我們擔憂了,這兩個人死掉,就沒人知道我在這裡曾經做過些什麼了。由我帶淩大俠出去,這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有你們代勞,不更好嗎?我的傷並無大礙,他們也絕對不敢加害我的,你們大可放心,快快走吧!」

  要知宗達·完真乃是清廷封賜的活佛,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他當然還是想和清廷維持關係。劉郁芳聽他說得有理,而且在這樣的情況底下,她也的確是很難兼顧,只好依從他了。

  周青背起淩未風,帶他們走出甬道。甬道出口處已是遠離布達拉宮的一條街道。可是還有一個難題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原來所住的地方是在市郊,最少還要走一個時辰。他們不知道宮中廝殺的結果如何,也不知道敵方還有沒有援兵開到,他們既然不能回去與群雄會合,倘若要回到原來的住所,在這一個時辰之中,是什麼意外的危險都有可能發生的。怎麼辦呢?

  周青忽地想了起來,說道:「劉大姐,馬方昨天給你送信之後,是不是留在你們那兒?」

  劉郁芳道:「不,他惦記家人,我們給他敷藥之後,傍晚時分,他就回家去了。」

  周青說道:「那咱們就兀須多冒風險了,馬方的家就在附近!」

  也不知過了多久,淩未風漸漸有了知覺,慢慢張開眼睛。他還未看清楚眼前景物,便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謝謝天,穆哥,你終於得救了!」

  淩未風似是從惡夢中醒來,眼神呆滯,不言不語。劉郁芳道:「未風,你睜眼瞧瞧,站在你面前的是誰?」

  淩未風睜大眼睛,顫聲問道:「韓大哥呢?」

  劉郁芳知道不能瞞他,黯然說道:「死了!」

  淩未風慢慢站了起來,肌肉痙攣,好像受到了皮鞭抽打似的,劉郁芳嚇著了,喜悅與哀傷的心情糾結著,像一團解不開的亂羅,她一陣昏眩,不知道該怎分說才好!

  「淩叔叔,我們終於勝利了!」

  易蘭珠跳嚷著進來。她本來是想讓劉郁芳和淩未風敘敘衷情的,隔簾一看,神情不對,急急進來,緊握著淩未風的手道:「叔叔,你還記得你給飛紅巾和我說的話嗎?是你帶我們走出了這憂傷的深谷,我們一直都在感激你。人總是要死的,我的爸爸死了,媽媽也死了,二十年來,我一直在憂鬱中,可是現在我不再憂鬱了。我的爸爸死得很光榮,韓叔叔死得更光榮。他們臨死的時候,都不用為他們的一生抱憾!我殺死了多鐸,又殺死了楚昭南,我想爸爸在九泉之下,一定會說我是他的好女兒。你帶引著哈薩克人打仗,你還會把武功傳給後人,我想韓叔叔在九泉之下,也一定會說你是他的最好的朋友!」

  任何英雄,在他一生中,都會有過感情的波動,也會有過軟弱的時刻,然而真正的英雄,很快就會堅強。淩未風也是這樣。

  他跳起來道:「蘭妹,你說得真好!」

  轉過身來把劉郁芳抱著,輕輕地道:「瓊姐,我們該上天山去看雪了。」

  這時窗外面布達拉宮那邊的火光漸弱,天色已近黎明。

  劉郁芳喃喃說道:「看雪?啊!不錯,這是咱們約好的。說咱們不要回錢塘江去看潮呢!唉,要是真能夠這樣的話,那可多美!」

  不知怎地,兩人都同時感到了心在抽搐,淩未風放開了劉郁芳,頹然說到:「是,我是想得太美了。」

  易蘭珠可沒有發覺他們的聲音異樣,她還正在為著他們高興呢!她轉過身走出房門,笑道:「此後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可以阻攔你們了!」

  當真沒有了麼?要是易蘭珠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她一定笑不出來。

  淩未風被迫服下的麻藥乃是大內秘方制煉,饒是他功力深厚也還未能恢復體力,只好在馬方家裡再住兩天。

  易蘭珠記掛著張華昭,第三天一大清早,她因為睡不好,索性就起來了,她在院在裡散步,看見淩未風的房間裡還有燈光,就走過去敲窗問道:「淩叔叔,你一晚都沒睡覺嗎?你是要和劉大姐上天山看雪的,怎能這樣?」

  淩未風打開房門,說道:「沒什麼,我只不過想寫一封信,所以比你早起來罷了。」

  易蘭珠怔了一怔,說道:「寫信,寄給誰?」

  淩未風道:「信已經寫好了,這封信我還請你給我送去呢,你進來吧!」

  易蘭珠恍然大悟,說道:「是寫給劉大姐的?」

  易蘭珠嘻嘻一笑,說道:「你們同住在一個地方,有話不好說嗎了還要寫信?」

  驀地想起,男女之間,有些話的確是不便當面說的,心中暗笑淩叔叔臉皮太薄,便道:「好,我懂了,我給你送給劉大姐就是。」

  她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推開劉郁芳的房門,便即笑道:「大姐,我給你送情書來啦,你拿什麼謝──」

  話未說完,忽地笑不下去了。她睜大眼睛,房間裡那裡還有劉郁芳?但桌上卻有一封信,旁邊了有一張字條:「蘭珠,我走了,這封信請你替我交給淩叔叔。」

  易蘭珠莫名其妙,只好拿起那封信,又再回去找淩未風。不料淩未風也不見了,見到的只是馬方。馬方揚著手中一張字條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淩大俠留字給我,說是甚為抱歉,他不能和我細說因由,竟然不辭而行了!」

  易蘭珠苦笑道:「你問我,我問誰?唉,他們二人也不知是為什麼要玩捉迷藏的遊戲?」

  馬方道:「捉迷藏?」

  易蘭珠揚起手中的字條,說道:「你大概還未知道吧!劉大姐已走了!」

  兩人相對黯然,半晌,馬方說道:「好在還有個好消息,清兵已經走了。」

  易蘭珠道:「好,那我也應該走了。」

  她藏好兩封信,走出馬家,心中隱隱猜到幾分,暗自想道:「但願昭郎不要躲避我才好。」

  正是:

  心底創傷難複合,深情未變卻寒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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