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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傅青主雙眸炯炯,豎起拇指說道:「張大人也是江湖的大行家,咱們不敢多求,只煩納蘭公子送我們百里路!」張承斌道:「此事我不敢作主,請各位稍待須臾,待我稟過皇上如何?」走出戰地,將傅青主的話對康熙說了。康熙皺眉道:「叫他把容若放回,我們讓他們過去便是了!」

  張承斌快馬回報,傅青主冷笑道:「假若張大人可以做主,那麼咱們交人借路,到也爽脆,只是此番乃皇上做主,請恕直言,咱們實在信不過皇上,請問,假若我們此刻放納蘭公子回去,皇上下旨,要你再率兵士來追,你是奉旨還是抗命?」張承斌不敢置答,再回報皇帝。康熙恨得牙癢癢的,卻是無法可施。當下說道:「也罷,容若少不更事,算他們造化。只是若他們將容若帶出二百里外。不放他回來又怎麼辦?」

  張承斌叩頭稟道:「那老兒名喚傅青主——」康熙「嗯」了一聲,插口道:「哦,傅青主?我知道!他不是這個樣子!」張承斌道:「他有變容易貌的本領。」頓了一頓,康熙斥道:「你吞吞吐吐想說什麼?」張承斌道:「這人在江湖上頗有名望,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諒他不致失信!」康熙面色倏變,「哼」了一聲,想道:「他們信不過我,你倒信得過他們!」

  張承斌俯伏在地,瞧不見康熙面色,又稟道:「奴才願隨公子前去,再護他回來。」康熙只好答應,叫他和另外四名侍衛陪去,傅青主也答應了。康熙經此一役,頗為不快,班師回朝之後,就藉故將張承斌殺掉,那是後話。

  當下神策營健卒盡撤,張承斌和另外四個衛士,陪著納蘭作為人質。只是他們被隔開跟在後面,納蘭則換過駿馬,和傅青主冒浣蓮等走在前頭。桂仲明傻乎乎地對納蘭道:「以前我們做你的園丁,現在你作我們的囚犯,剛好扯直,哈哈!」傅青主拉了桂仲明一把,悄聲說道:「你當納蘭公子真的被我們擒著嗎?他是想救我們才故意來的呀!」冒浣蓮也戳了他一下,嗔道:「你這人幾時才能學得聰明?」

  桂仲明呆了一陣,這才恍然大悟,緊握納蘭容若的手,傻笑說道:「你真的是個好人!」納蘭見他一派浪漫天真,暗暗為冒浣蓮歡喜。

  走了兩日,二百里路程已過,納蘭悄然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與各位相知在心,願彼此珍重。」傅青主吩咐眾人下馬,席地而坐,取出酒與肉脯,替納蘭送行,桂仲明自冒浣蓮回來後,一直未有機會為她表演劍術,這時興起,解下騰蛟寶劍,笑對納蘭說道:「我舞一趟劍與公子解酒。」劍花一挽,登時將武林失傳的達摩劍法施展起來!

  群雄中除韓志邦與易蘭珠外,其他均未見過,嘖嘖稱奇!正舞到酣暢之處,迎面三騎快馬,閃電奔來,忽然勒住,傅青主頗感驚奇,馬上三人,一個是中年美婦,一個是五十多歲的漢子,短鬚如戟,還有一個卻是白鬚飄拂的老道。這三人相貌清奇,神光內蘊,顯然都有精湛的武功,傅青主正想招呼,這二人看了一陣,忽然打個眼色,老道與漢子雙雙向桂仲明衝來,那中年美婦,身手更是矯捷,倏地一縱,一劍就向納蘭容若插下。

  傅青主狩不及防,長袖一揚,使出流雲飛袖的絕招,捲向敵人皓腕,右掌呼的一聲,從袖底擊出來,美婦人凌空一個觔斗,翻到傅青主背後,刷的一劍,絲毫不緩,繼續刺來。

  傅青主這一瞬間,青鋼劍也已出手,反手一劍,將敵人劍鋒粘著,拉過一邊,美婦趁勢一送,劍鋒又奔下盤。傅青主暗暗詫異,先不喝問,回劍與她相鬥,鬥了一陣,美婦人噫了一聲,說道:「你是無極派的高手,為何卻自甘下流!」傅青主連解三劍,微笑說道:「你是武當派高手,為何說話這樣無禮!」美婦人怒道:「你戴漢人衣冠,卻保護韃子,羞也不羞?」轉瞬之間,又刺了幾劍。

  那邊廂桂仲明也和兩個敵手,殺得難分難解。那白髮老道功力深湛,桂仲明劍尖觸處,只覺一股大力反擊過來,那短鬚如戟的漢子,劍法地極精妙。桂仲明仗著達摩怪招和騰蛟寶劍,才堪堪打成平手,那兩人輩分很高。給一個後生小子敵住,又驚又惱,雙劍左右展開,著著進迫,桂仲明覺兩人功力,竟似不在齊真君之下,鬥了一陣,額頭已是見汗。

  易蘭珠見敵人個個武功高強,傅青主以一敵一,還略佔上風,桂仲明以一敵二,竟是露出敗象,不假思索,短劍一翻,就向那老道刺去。

  老道長劍一捲,沒有捲著,易蘭珠的劍招,已如長江浪湧,滾滾而上。鬥了三五十招,那老道已被迫後退。易蘭珠正待追擊,老道橫劍一封,潛運內力把易蘭珠震出兩步,高聲叫道:「你這女娃子是白髮魔女的什麼人?」

  傅青主長袖一揮,把那中年美婦也迫出兩步,接聲說道:「三位武當派高手請了!敢問你們與卓大俠是如何稱呼?」白髮老道見傅青主如此功力,不敢怠慢,拱手說道:「卓大俠是我們師兄,轉請尊駕大名。」

  傅青主報了姓名,三人都吃了一驚,奇怪名滿天下的一派宗師、神醫傅青主,卻與滿洲貴官同在一處喝酒。傅青主又指著易蘭珠道:「她是晦明禪師的再傳弟子,又是女英雄飛紅巾的乾女兒,故此也得了白髮魔女獨門劍法的真傳。」

  老道讚道:「怪不得劍法如此凌厲,我與晦明禪師緣慳一面,今日得見他的嫡傳劍法也算大開眼界。」

  這三人是從湖北來的。那白髮老道名喚玄真,是卓一航師叔黃葉道人的弟子,現在是武當派的掌門,那中年美婦名喚何綠華,是卓一航另一位師叔白石道人未出家時生下的女兒,那五十多歲的漢子乃是她的丈夫,她今年也近五十,只因駐顏有術,所以看來尚是美艷動人。

  卓一航數十年前曾是武當派掌門,年紀比師叔們小不了多少,卻比師弟年長許多。卓一航自拋棄掌門位子,隱居天山之後,武當門下還時時想迎他回來,二十多年前,楊雲驄還在回疆的時候,何綠華就曾獨上天山找尋過卓一航,而且曾因此加重了白髮魔女的誤會。

  卓一航死後許久,武當門下才知信息。後來又聽西藏喇嘛僧傳出,達摩秘笈已重現世間。

  這達摩秘笈乃是他們武當派失傳的鎮山寶典,凡是武當門下,都奉有遺命找尋。因此掌門人玄真親率師弟師妹,遠至西藏,準備訪得下落後,再上天山把卓一航的骸骨迎回武當山安葬。不料到西藏不久,清軍大舉侵入,布達拉寺也被允禵佔作總部。三人不知邊境已被封鎖,頹然南返,誰知無巧不巧,途中碰見桂仲明舞劍,他們認得五六個招式,正是他們武當遠祖靠記憶傳下來的達摩劍式,又見納蘭容若和清宮衛士也在那兒,因此不問皂白,立刻動手。另一方面,玄真也是想試試達摩劍法的威力。

  兩面把話說開,玄真知道傅青主一派宗師,素來不打誑語。他雖不肯揭露納蘭身份,但這樣維護納蘭,其中必有道理,也不便再加追究。

  納蘭知道這三人要上天山,微微笑道:「邊境大軍雲集,鎖得水洩不通,道長劍法雖高,只恐不易闖過!」玄真瞋目怒道:「我們三人拼血濺黃沙,最少也能殺百數十個胡狗!」

  張承斌面色大變,納蘭容若不以為忤,仍然笑道:「兩敗俱傷,這又何必?如道長不以為嫌,在回程時,我帶諸位過去便算了。你們是遊方道士,不會有什麼事的。」傅青主悄悄對玄真道:「這位是好朋友,我勸道兄還是領他的情吧!」玄真大感驚異,他見納蘭丰神俊朗,氣度不凡,不覺減了幾分敵意,當下不再言語。

  傅青主正想罷手道別,玄真忽然指桂仲明道:「這位小哥,暫請留下。」桂仲明怒道:「什麼?憑什麼給你留下?」

  冒浣蓮忽悄悄地在他耳邊說道:「他們是你的師叔,休得無禮!」桂仲明一怔,尷尬已極。這才想起自己學了達摩秘笈,已算武當弟子,只好過來,向玄真等唱了一個喏,叫聲「師叔」。

  玄真詫道:「你是卓一航的關門弟子吧?」桂仲明搖搖頭道:「不是!」說了之後,自覺不安,又點點頭道:「也算得是!」玄真皺眉道:「這是怎麼說法?」韓志邦在旁道:「他是辛龍子遺命要我代卓大俠收徒的!」玄真瞪了韓志邦一眼,說道:「你又是什麼人?你是本門的弟子嗎?」韓志邦也搖了搖頭,冒浣蓮急忙過來解說,好不容易,說了半天才說清楚。

  玄真非常不快,他們武當一派,素重尊卑之分,不料今日初會,兩個師叔竟自合戰師侄不下,而桂仲明又毫不以尊長之禮相見,好像並不想承認他是師叔一樣。玄真當著傅青主等人之面,不便發作。問道:「你是不是另有要事?」桂仲明笑道:「當然有要事啦,不然誰還冒險遠到西藏?」

  玄真繃著臉道:「那麼給你一個月期限,你事情完後,就到天山駱駝峰來,將你師父的骸骨遷葬。」桂仲明愕然不知置答,玄真板著臉道:「我雖不才,忝任武當掌門,你是本門弟子,應該懂得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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