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七劍下天山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傅青主道:「以弱抗強,只能這樣,我們若把草原變成一個大泥淖,讓他們越陷越深,他們也不能長期停留下去!」

  戰略一定,大家倒不心急了,戰事一時也爆發不起來。

  劉郁芳苦念淩未風,暗裡和武瓊瑤商量,想和她一同到喀爾沁草原去接應淩未風。武瓊瑤性子好動,和劉郁芳交情又好,一口答應,願為她帶路,兩人向飛紅巾請求,飛紅巾見目前無事,而且她也掛念淩未風,一求便允。

  再說那石天成,他自誤殺師兄,歷盡憂患之後,心中自責,每圖文功自贖。聽說劉郁芳和武瓊瑤要到喀爾沁草原,他也願意同行,劉郁芳是想去接應淩未風,而他則是想去找辛龍子。如今他只有這一個師弟了,這個師弟雖然怪僻糊塗,他也只能把光大本門的希望眾都寄託在他的身上了。尤其因為他有過幾乎誤入歧途、以至錯殺師兄的沉痛經驗,因此他特別掛心辛龍子,他想以「過來人」的身份,現身說法,叫辛龍子醒覺過來。不要只是潛心學藝,而不顧人間的善惡是非。

  至於楚昭南卻是隨著大軍遠征回疆的。大軍的統帥成親王格濟武藝不強,但他是個精通戰略的人,他一面以碉堡戰術,逐步推進,一面叫楚昭南率數百精騎,奇兵突出,以夜間的急行軍,在草原邊緣銜枚疾進,避過飛紅巾的營地,深入喀爾沁草原,清軍的如意算盤,是想以這隊精騎幫助孟祿控制草原各族,令回疆各族分崩離析。這樣內外夾攻,南疆各族的抵抗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各個擊破。

  楚昭南將到慕士塔格山之際,忽見齊真君帶著十幾個喇嘛,迎面而來。問訊之下,始知淩未風和辛龍子也到此地,喀爾沁的各族已經奉哈薩克的酋長做領袖,不要孟祿了,齊真君說:「幸得天雄上人,早已邀集同門,趕來此地。我們受挫之後,一過慕士塔格山,就和他們會合了。只是我們自忖人數還少,不想馬上攻擊他們。」

  楚昭南哈哈笑道:「這回淩未風插翼難逃!我算他事成之後,必趕回南疆,我們埋伏在幕士搭格山中,等他入網!」

  無巧不巧,剛到慕士塔格山口,石天成等三人也正策馬馳來,一場混戰,石天成等三人險些被擒,忽然山頂雪崩,除了十多個武功較高的喇嘛,以及楚昭南齊真君等一班衛士外,數百清軍,都給滿山亂滾的大雪塊沖下深谷。

  雪崩聲中,各人自顧不暇,戰鬥暫停,劉郁芳在紛亂中爬上一座危崖,石天成武瓊瑤兩人,一面出手攻擊天龍派的喇嘛,一面閃避那滿山亂滾的雪塊。兩人都是絕頂武功,到雪崩停止之時,他們已擊斃了五個喇嘛,兩個衛士。而這時淩未風和辛龍子也已經現身了。

  冰河映日、劍氣騰霄,兩邊人分成四處廝殺。劉郁芳高據危崖之上,左手錦雲兜,右手青鋼劍,遠攻近擋,敵住了三名衛士;淩未風在山腰處,獨戰楚昭南與另外四名衛士,運獨步海內的天山劍法,咬牙死戰;石天成連環腿起雙掌翻飛,在眾喇嘛中施展他九宮神行掌的絕技;而辛龍子則以武林絕學的達摩劍法,惡戰齊真君!

  辛龍子亮出寶劍,精神抖擻,怪招驟展,頓時銀光遍體,紫電飛空,滿身劍花錯落,怪嘯聲中,一名衛士的頭顱飛上半空,灑下血腥紅雨,齊真君大喝一聲,雙劍一圈,劍光和劍光一撞,金鐵交鳴,直蕩開去,辛龍子只覺手腕一陣酸麻,劍身一沉,解開來勢,而齊真君也是虎口發熱,左手長劍給截了一段。

  兩人功力正是旗鼓相當,齊真君方閃了一招,辛龍子已是唰!唰!唰!一連三劍,劍風直逼面門!齊真君下盤功夫極穩,雙劍一攻一守,在間不容髮之間,擋開辛龍子的連環攻勢,趁勢也還了一招。辛龍子怪叫道:「好呀,三招換一劍,虧你身為一派祖師,還敢戀戰下去?」

  武林中成名高手相鬥,輸了招,便該服輸。而今辛龍子連發三招,齊真君才還了一劍,顯然已輸了招。只是此次兩邊交鋒。乃是性命搏鬥,哪裡還會講什麼江湖規矩?齊真君悶聲不響,雙劍霍霍展開,隱隱帶著風雷之聲,辛龍子強攻猛撲,他竟然寸步不讓,腳跟釘在地上,劍尖似山,劍光如練,劍招雖慢,卻是具見內力深厚,非比尋常!

  齊真君本來無法抵擋辛龍子的怪招,但辛龍子在喀爾沁草原戲弄天雄之時,他在旁觀望,潛心揣摩,仗著五十多年的功力,居然能化險為夷。又仗著有三個大內高手相助,這才堪打了個平手。

  酣鬥聲中,圍攻著石天成武瓊瑤的喇嘛僧忽然紛紛大喝,天蒙禪師托地跳出圈子,向同門吩咐了幾句,揮舞著一根鐐鐵禪杖,惡狠狠地加入了齊真君這堆,喝逼:「何物妖邪?快還我鎮山寶劍!」

  禪杖掃處,呼呼聲響。辛龍子忽然向著禪杖沖去,天蒙一招「老樹盤根」,滿擬把辛龍子雙腳打斷,不料鐵杖打空,辛龍子一口濃痰,正正唾在天蒙面上,耳邊聽得一聲嘲罵:「呸,不要臉!」

  天蒙禪杖一翻,已是不見人影。耳邊又聽得齊真君蒼老的聲音叫道:「守離宮,入坎位,不要慌亂!」

  天蒙面上熱辣辣的作痛,袖子一抹,已見鮮血,他給辛龍子唾了一口濃痰,就如中了一顆鐵蓮子一般!

  其實天蒙還不知道,若非齊真君及時出手,他早已喪命于辛龍子三尺青鋒之下,辛龍子一見天蒙禪師使了一招,就知他的武功勇猛有餘,精純不足,使出達摩一百零八式的武林絕學,一個「金蟾戲浪」,在刀劍禪杖撲擊之下,鑽了過去,仗著怪異身法,到了天蒙背後。

  天蒙尚且懵然不知,齊真君見形勢危險,一個「盤膝拗步」,長劍往外斜遞,身劍相合,一縷青光,也自追到了辛龍子身後。辛龍子無暇擊敵,反手一劍,解開了齊真君暗襲的威脅,到天蒙禪師的禪杖落下,他已圈到齊真君的右側去了。天蒙依著齊真君所教,腳踏八卦方位,在坎位進招,這才見著辛龍子的身形,他在間不容髮之際,剛好能夠避了開去!

  天蒙功力,在清廷這邊僅次於齊真君、楚昭南、成天挺等有限幾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依著齊真君所教守穩門戶,掄起禪杖,呼呼轟轟,前後左右都是一片杖影,威力亦甚驚人,辛龍子的寶劍還真不敢和他相碰。齊真君風雷雙劍,擋著正面,更是沉穩雄健。三個大內高手,則從兩側配合鑽攻。辛龍子武功再高,也抵敵不住五名一流好手。這一戰打得沙飛石走,流冰滾動,惡鬥了三百多招,辛龍子已是汗濕麻衣,呼吸緊促,只能仗著怪異的身法,在周圍兵刃夾擊中,挪騰閃避,偷空進招了!

  石天成武瓊瑤那邊,形勢較好,但也占不了便宜,石、武二人合鬥六名喇嘛,兩名衛士,而兩名衛士之中,有一個是僅次於楚昭南的成天挺,他的一雙判官筆,各長一尺八寸,專打人身三十六道大穴,石武二人,不能不小心提防。好在石天成幾十年來,專練兩門絕技,鴛鴦連環腿專攻敵人下盤,九宮神行掌則專門伺隙擒拿敵人兵刃,一眾喇嘛,未曾見過這種戰法,不敢過份迫近。

  至於武瓊瑤的劍法,乃是白髮魔女的真傳,只論辛辣險狠之處,比天山劍法尤甚,只有成天挺敢和她正面進招,其他喇嘛都是稍沾即走。但這六個喇嘛,都是天蒙的師弟,功力也自不弱,更兼他們同出一門,天龍劍法練習有素,六個人如同一體,此進彼退。輾轉攻拒,布下了天龍劍陣,饒是石武二人,各有獨門武功,高強技藝,也被他們困在核心。

  但惡鬥得最激烈的還是淩未風那一邊,協助楚昭南的四名衛士,都是大內十名內的人選,比協助齊真君的那三名衛士,又高出一籌!楚昭南的游龍劍又已取回,仗著寶劍之力,也是著著進迫。

  淩未風心懸戰友,迭走險招,幾被楚昭南所乘。鬥了一百來招,兀是未能沖出,楚昭南大聲嘲笑,叫淩未風棄劍投降。他道:「淩未風,你挫折在師兄手內,有什麼要緊?趕快投順,免被刀劍分屍。」

  淩未風一聲虎吼,手中劍「力劃鴻溝」,向下一掃。劍光閃處,吧吧吧吧,一片連響,把幾名衛士的兵刃全都蕩開,連人帶劍,幾似化成一道白光,直向楚昭南沖去,楚昭南不敢和他拚命,向後一仰,連退幾步。

  淩未風劍法淩厲無前,緊緊釘住,對其他四名衛士的兵刃,只憑著聽風辨器之術,趨閃躲避,轉眼之間,連發十幾招辣招,把楚昭南迫到下首,又跳上一塊岩石,居高臨下,再擋敵人的圍攻。他是想要搶佔有利地形,逐步移上危岩,先解劉郁芳的急難!

  劉郁芳那邊,形勢最是危險,她獨據危崖之上,前無道路,下有追兵,環攻她的三名衛士,全非庸手,幸她的內家無極劍法,講究以柔克剛,以巧降力,配上她的奇門暗器錦雲兜,居高臨下,拚死苦鬥,敵人急切之間,還攻不上來。只是,雖然如此,敵人仍是一步步地迫上。鬥了一百來招,三名衛士,先後都已上到峰頂,把劉郁芳困在核心,劉郁芳失了有利地形,更見吃力,劍招展處,只能在周圍八尺之內,苦苦封閉門戶,毫無還擊之力了。

  淩未風連連搶攻幾次,逐步上移,和劉郁芳已然相望,劉郁芳大聲叫道:「淩未風!咱們到底見著了!」

  淩未風叫道:「嗯,我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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