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七劍下天山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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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已筋疲力竭,好不容易,休息少許,才稍稍恢復元氣,這番苦戰,雙方都是險象環生,殺得神智昏迷。辛龍子只覺腦脹欲裂,自知無法再戰,但又不能不戰,猛地咬牙,想道:我縱死也不能讓他苟活,吸了一口氣,振起精神,兩臂一抖,使個「白鶴沖天」,拔起兩丈多高,在半空裏倏地一聲怪叫,舞起丈餘長短一朵劍花;齊真君萬料不到辛龍子在久戰之後,尚能用此惡招,正要右手回劍,一個「玉帶圍腰」,向後截去,哪知眼前一暗,人影已經飛來,猛覺左肩頭上,砰的一聲,中了人家一腳,痛入心肺,連「哎喲」兩字未喊出,右脅下陡的一麻,「氣海穴」又著了敵人指戳,原來辛龍子知道齊真君劍法精妙,飛身撲下來時,用劍佯攻,冷不防一腳蹬在他的肩頭上,趁他身軀一晃之間,駢中食指,向他「氣海穴」一戳,戳個正著。齊真君撲地便倒。 辛龍子得意狂笑,叫道:「師兄,我替你報仇了!」一劍劈下。哪知齊真君十歲學劍,至今已七十多年,七十多年功夫,非比尋常,雖然力竭筋疲之後,又受重傷,但臨死掙扎,猶自十分厲害!竟用「臥虎翻身」之勢,騰地一腿,直向辛龍子檔下踢去,辛龍子拔身欲起,已來不及,齊真君左腿直蹬,右腿橫掃,彭彭兩聲將他踢倒。辛龍子寶劍一擲,使出達摩劍法中的最後絕招「白虹貫日」,寶劍「波」得一聲插入齊真君胸膛,自己也翻翻滾滾,一大口瘀血吐了出來,把雪地都染紅了! 那邊廂,凌未風與楚昭南也到了生死立判、強存弱亡的地步。那三名原先圍攻劉郁芳的衛士,擋不住凌未風凌厲的劍法,連連後退,楚昭南大聲喝道:「圍著他,纏死他!不要鬆勁!」 他見凌未風面上,已滴下黃豆大的汗珠,知道他也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了。那三名衛士被楚昭南一再催迫,不敢逃跑,只好再翻身拚命。凌未風想起劉郁芳就是被他們三人迫下懸巖的,一見他們回身再戰,頓時雙瞳噴火,奮起神威,青鋼劍一引,將楚昭南的寶劍引過一邊,身子一躬,左掌一個「單掌開碑」向一名衛士劈去,喀嚓一聲,把他的頸項打折。 楚昭南一個旋身,疾發兩劍,凌未風足跟一旋,讓楚昭南的劍鋒在耳邊削過,他一轉身,一個「龍形飛步」,又繞到另一名衛士身旁,左掌向外一揮,他這一掌含著百步神拳的真力,那名衛士急忙用個「鷂子鑽天」向上一升,可是哪開裏還來得及?「砰」的一聲,已給掌鋒掃中右胯,在空中打了個滾,墜下了無底的冰河! 還剩下一個衛士,魂魄不齊,不理楚昭南的吆喝,抽身便退,凌未風猛吸一口丹田之氣,連人帶劍舞成一道白光,飛越過去,這一手正是天山劍法中登峰造極的功夫,名喚「流星趕月」,只見白光一閃,如箭離弦,那名衛士,如何擋得?登時給凌未風一劍自後心直透前心! 一場惡戰,凌未風連斃七名大內高手,呼吸緊促,全身滾熱,冰河冷氣,陣陣襲來,不覺一連打了幾個寒噤,頭腦脹悶,楚昭南唰!唰!唰!連刺數劍,凌未風著著退後,竟給他迫至危崖邊緣!楚昭南料他油盡燈枯,心中狂喜,縱聲獰笑,叫道:「凌未風,你也有了今日!」游龍劍劍鋒一指,直取凌未風咽喉! 不料,凌未風聞言瞿然醒起,大聲喝道:「叛賊,你想在我手上討得好去?」劍把猛翻,呼地圈轉身來,青鋼劍疾發如風,反撩敵人腕底,帶掛腰脅,一招兩式,虛中套實,把楚昭南攻勢輕輕解了。楚昭南大吃一驚,給他反轉來迫退幾步,仗寶劍的威力,挽起一個劍花,護著胸腹,劍招一變,使出天山劍法的防身劍術,緊緊封閉門戶。 凌未風本將精氣渙散,給楚昭南一激,想起劉郁芳給他迫死,不知哪裏來的氣力,精神陡振,一招緊似一招,劍光霍霍,劍劍直指楚昭南要害! 這時,慕士塔格山上,唯聞朔風怒號,流冰裂響,楚昭南帶來的十幾名大內衛士,和天蒙禪師帶來的八個天龍派高手,幾乎全部死亡!只剩下成天挺一人在冰河之邊打坐,調勻呼吸,療治毒針之傷,凌未風和楚昭南都不知自己的人打得怎樣。 只覺空山岑寂,杳無人聲,心中都暗暗發慌,凌未風生死置之度外,雖然心懸戰友安危,劍招卻是絲毫不緩,楚昭南大叫幾聲,毫無回應,冷汗沁肌,寶劍一封,猛地向後躍去,哪料他身形一動,頭頂劍風颯然,他伸劍一格,只見凌未風已趕過前頭,挺劍截著了他的道路! 楚昭南汗毛倒豎,大聲叫道:「凌未風,咱們不論如何,都是同門一脈,今日冰河之戰,所有的人都亡的亡,只有你我倖存,何必還要苦拼下去?不如各走各的,免致兩敗俱傷!」 凌未風不理不睬,青鋼劍迅如掣電,揚空一劃,直點敵手脈門,楚昭南一個盤旋,游龍劍一蕩一圈,敗裏反擊,凌未風叱吒一聲,欺身直進,劍鋒已在楚昭南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楚昭南負痛狂嚎,黃豆大的汗珠點點滴下,狂叫道:「凌未風,你真不念同門之情?」 凌未風手腕一翻,喝道:「叛賊看劍!」唰的又是一劍刺去,楚昭南劍交左手,一招「乘龍引鳳」,奮力擋開,凌未風劍走連環,攻勢綿綿不絕!楚昭南又給他迫退幾步,險象環生,頭面青筋畢現。 凌未風進一步,楚昭南退一步,漸漸又迫到了危崖之邊。論這時的形勢,凌未風原可早把楚昭南殺掉,但凌未風想要為劉郁芳報仇,想照樣把楚昭南迫下危巖,因此便如靈貓戲鼠,步步追迫,楚昭南大急,游龍劍連走險招,拚命搶攻,凌未風冷笑一聲,嗖地一伏身,利劍疾如閃電,對準咽喉,直刺過來,這劍又準又深,楚昭南雖明知再幾步,就要跌下懸巖,但若不退,當場就被利劍穿喉,迫得退後一步,用劍一封。 凌未風霍地收招,虎眼一睜,劍訣一領,唰地又是一劍,探身直取,劍扎胸膛,楚昭南往後又退了一步,用劍一架。凌未風這一回卻不收招,劍尖一沉,反手一變招,旋身刺扎,借這甩臂回身之力,第三招斜肩帶臂,狠狠掃來,楚昭南不敢硬接,伏身一旋,竄後數步,猛覺左足足跟踏空,半身已掛在懸巖之外,急急凝身,凌未風青鋼劍倏地一指,劍尖閃閃,看看點到楚昭南的心窩! 楚昭南閉目待死,忽聽凌未風「哎喲」一聲,利劍墮地,楚昭南睜眼一看:只見凌未風身子抖個不住,臉上肌肉收縮,現出極痛苦的神情。楚昭南猶自不敢妄動,再看凌未風抖得更甚,膝蓋下彎,看看就要傾倒,楚昭南大喜過望,反身躍出,一掌擊去!凌未風竟毫無抵抗,給掌力震倒地上! 原來凌未風因少年時候,獨上天山,在冰天雪地之中,受寒氣侵蝕,得了一種怪病,常常突然會發生痙攣(抽筋),後來武功日益深湛,痙攣症已不常發了,可是偶然還會突如其來地發作,像以前他在吳三桂的水牢中就曾發作過一次,這次在冰河之旁,苦戰一日,用力太甚,出汗過多,寒氣又濃,竟然在最後關頭,痙攣症突然發作,絕世武功,竟自無能為力! 楚昭南撲身上前,用重手法把凌未風的「暈眩穴」封住,縱聲狂笑,隨手在冰崖之邊折下山籐,將凌未風捆得結結實實,這種山籐堅韌異常,縱許凌未風醒來,也要經過一陣掙扎,而一掙扎一定又會被楚昭南發現。再施辣手,所以楚昭南是有恃無恐。 這時楚昭南也已腰酸骨軟,眼睛發黑,休息了一會,忽聽得成天挺尖聲叫喚,楚昭南挾著凌未風走去,只見成天挺也是面色慘白,神情狼狽。楚昭南驚問道:「你怎麼樣了?」成天挺一見楚昭南捉了凌未風,不禁大喜,精神一振:答道:「我中了女賊的一口毒針,幸得我內功尚深,運氣行血,現在已無事了。你呢?怎麼居然捉著了凌未風?」楚昭南得意洋洋,笑著說道:「我本來是他的師兄嘛,他的那套劍法,如何鬥得過我?」成天挺將信將疑,連聲道賀,楚昭南笑道:「我們雖折了數百精騎,十餘高手,捉到了他,也抵得過了!」 楚昭南與成天挺游目四顧,只見流冰殷紅,屍橫遍地,間有斷斷續續的微弱呻吟聲傳入耳鼓。楚昭南正想叫成天挺搜索一下,看敵我雙方死傷了多少人,若發現有負傷未死的敵人,還可再補他一劍。 忽聽得山谷下隱隱有馬蹄聲,成天挺跳起來道:「惡鬥一日,我已累得要死了,若來的是敵人,我們如何吃得消?還是快點走吧!」楚昭南雖然嘴硬,其實也是筋疲力倦,無能再戰。張望一下,見冰河之邊,辛龍子石天成齊真君三人滿身浴皿,他跑去每人踢了兩腳,三人哼都不哼一聲,顯見死了。 楚昭南在辛龍子身上搜了一陣,空手抽出,忽然把凌未風點醒,嗖的拔出劍來,劍鋒一揮,把凌未風右手的拇指削掉,瘋狂叫道:「叫你終生不能使劍!」成天挺駭然相視,楚昭南昂頭狂笑,對成天挺道:「辛、齊二人死掉,凌未風又成殘廢,從今而後,當今天下,沒有人的劍法再比得上我了!」成天挺不覺心寒,想道:凌未風、辛龍子也還罷了,齊真君是自己人,他居然也幸災樂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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