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七劍下天山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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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突然響自耳邊,「你別賣狂,你只要能接我三招,我就放你出去,決不留你!」聲音很小,卻是字字清楚,尚雲亭縱眼一看,只聞聲而不見人,方自驚詫,忽然耳邊又聽得怪聲喝道:「你這雙狗眼,連我都看不見。」語聲方停,場中心已多了一個瘦小的老人。這老人正是辛龍子,他人既矮小,又仗著怪異的身法,突然鑽出,令尚雲亭大吃一驚。 尚雲亭橫行江南幾十年,自然是個識貨的大行家,知道辛龍子內功深湛,就只那手「傳音入密」的功夫,人在遠處,而聲卻直達別人耳邊,這樣精純的功力,還真是見所未見。 只是尚雲亭也有幾十年功力,雖然自知比不上辛龍子,但心想:只過三招,你無論如何也打不倒我。當下朗聲喝道:「你這話當真?」辛龍子道:「誰和你開玩笑?你數著,第一招就要打得你撲地!」 尚雲亭突覺眼前人影一晃,辛龍子長袖飛揚,宛如半空伸出來的怪手,直撲他的面門,肘又撞他胸膛,腳尖又踢他膝蓋。這一怪招,同時連攻對方上中下三處方位,對方除了使「燕青十八翻」的「滾地堂」功夫外,實在無可逃避。尚雲亭無暇思索,滾地一翻,一個鯉魚打挺,又翻起來,只聽得那陰惻惻的怪聲,又在耳邊響道:「第二招要打得你團團亂轉!」 尚雲亭尚未定神,忽見辛龍子左手握拳,右手伸指,左足足尖微起,以金雞獨立之勢,立在自己的側面,拳對胸膛,指向脅下,足尖又成「十字擺蓮」之勢,可以踢檔挑腹,只要一動,敵人立可制自己死命,只好凝立不動,處處無備而處處有備,以上乘武功護著全身。 辛龍子忽然冷笑一聲,胸膛一挺,作勢欲撲,尚雲亭只道他要發動攻勢,急忙足尖一旋,團團亂轉,以八封游身掌法,應付敵人的全面攻勢。除了這一法子,實在也無法抵禦。哪料辛龍子只是作勢,並未前撲,待他旋轉之勢稍緩,猛然喝道:「第三招要你摔出門去!」雙掌一撤,迅如奔雷,掌風人影中,尚雲亭大叫一聲,平地飛出數丈,但他也臨危顯了一手絕招,暗運內力將鐵扇震裂,數十枝毒箭,齊向辛龍子飛來,辛龍子猝不及防,不由得也是一驚,急忙使個「一鶴沖天」之勢,飛身攀上屋樑,尚雲亭奪門狂奔,傅青主飛紅巾緊緊跟踪追出。 再說凌未風和天蒙惡鬥,功力悉敵,旗鼓相當,鬥了許久,兀是未分勝負。凌未風身法一變,把半截僧袍緊緊收束,舞成一根桿棒,將最近這次重上天山所學得的劍法,施展出來,居然是劈刺撩抹,悉依刀劍路數,那僧袍束成的桿棒,拿在他的手裏,真如拿著一柄寶劍。戰到分際,忽聽得一聲裂帛,凌未風的半截僧袍,將天蒙手中的半截僧袍捲著,用力一絞,天蒙的僧袍,變成片片碎布,凌未風一掌劈去,天蒙慘叫一聲,回身便逃,凌未風正待追擊,忽覺背後風聲颯然,無暇追敵,反手便是一掌,背後的人「哎喲」叫了一聲,而凌未風也覺來人功力甚為純厚。 這人正是捨命求生的尚雲亭,他受了凌未風一掌,全身麻軟,逃出幾步,傅青主已然趕到,駢指一戳,將他點倒地上,而天蒙禪師已帶了兩個徒弟飛逃了! 凌未風向傅青主道聲「慚愧」,他因惡戰天蒙,竟放了尚雲亭混入莊內,甚覺尷尬。傅青主笑道:「兩個賊人都擒著了,凌大俠何必耿耿於懷。」說罷把尚雲亭押回莊內。 石大娘等坐在堂中,正在審問人妖郝飛鳳,傅青主雙掌按在尚雲亭肩上,厲聲喝道:「你到西北想幹些什麼?為何混入武家莊?從實招來,否則我雙掌用力,把你的琵琶骨捏碎,再把你的武功廢了!」 尚雲亭認得傅青主是無極劍的大師,叫道:「傅青主,你不必迫我!」又看了身受五花大綁的郝飛鳳一眼,長歎一聲道:「總是這個孽障害我!」用力一嚼舌頭,狂叫幾聲,噴出一口鮮血,在地上翻騰一陣,竟自死了! 傅青主微微歎息,急忙伸手一捏郝飛鳳的下巴,郝飛鳳哇哇大叫,牙齒全給捏碎,和血吐出,傅青主使了這手辣刑,為的是防止郝飛鳳也學尚雲亭的樣子自殺。 郝飛鳳痛極叫道:「你們把我殺了吧!」傅青主在他頸項一拍,喝道:「你說不說?」郝飛鳳慘叫一聲,語音含糊,可是還分辨得出他說什麼,他說:「我給石振飛和孟武威逼到塞外,是天蒙禪師叫我們來的。」凌未風道:「是天蒙禪師叫你來的?叫你來做什麼?」郝飛鳳看了武瓊瑤一眼,垂首不語,武瓊瑤粉面通紅,心頭火起,拍的一掌,把郝飛鳳的大靈蓋震得粉碎。 凌未風笑道:「武姑娘,也難怪你發脾氣,只是太便宜了這廝。」在屍身上一搜,果然搜出天蒙給他的一封信,叫他得手之後,持信去見楚昭南,原來楚昭南也知道武元英在草原上建起村莊,只以「癬疥之患」,不想親自料理,所以叫天蒙禪師順道去毀滅武家莊,而天蒙禪師又和逃到塞外的尚雲亭勾結上了,要他們先探虛實。郝飛鳳色膽包天,第一天在武家莊外探視,見著武瓊瑤,不等天蒙禪師到來,就和尚雲亭撲入莊內採花,幾乎給武元英砍死,仗著尚雲亭的毒箭,才能逃脫,第二次和天蒙會合之後,再分批來犯,不料又遇到許多高手,終於喪命。 凌未風沉吟半晌,說道:「楚昭南四處邀人,看來清兵大舉入侵之期不遠,我們須得好好準備。」飛紅巾昂頭笑道:「我明天就遣人邀約南疆各族酋長,聽李公子的調遣。」 李思永拱手說道:「女英雄東山復出,那好極了,我願盡綿力,以作前驅。」凌未風笑道:「你們不必互相推讓了。大家累了這麼多天,還是明日再說吧。」辛龍子翻著怪眼道:「你們都是忙人,忙著什麼勞什子的國家大事,我卻是閒雲野鶴,對你們的事情毫無興趣。我要回天山採金煉劍,恕不奉陪了。」凌未風將他一把拉住,說道:「辛大哥,你要回去,也不忙在今宵,明日兄弟還有要事奉告!」辛龍子道:「念在你曾救過我的命,我依你的話,要我多管塵世俗事,那我可不幹。」 一宿易過。第二日晨曦稀微,易蘭珠就在村莊外的草地徘徊。她下山之後,內心充滿激情,回疆的大草原是她父親當年馳騁之地,她父親的一生就是在草原上度過的,因之她對回疆的大草原也有著說不出的一種深厚感情,就好像對她的父親一樣。她一早起來,就是想等待凌未風,向他傾訴她對父親的懷念,加對草原的感情。 易蘭珠正在凝思,忽然發現草原上還有另外的一個人在獨自徘徊,她跑了過去,那個人抬頭叫道:「蘭珠,你這樣早!」這人乃是張華昭,飛奔著迎面而來,到了易蘭珠跟前,忽然停了下來,呆呆注視,易蘭珠奇道:「你傻了麼?看些什麼?」張華昭叫道:「蘭珠,你的頭髮,你的頭髮!」 易蘭珠手撫青絲,愕然問道:「我的頭髮怎樣了?」張華昭喜得跳起來道:「一根白頭髮都沒有了!」拉著易蘭珠到泉水邊一照,只見滿頭烏黑,發光鑒人,易蘭珠半晌說不出話來。張華昭拉著她的手讚道:「蘭妹妹,你真美!」易蘭珠忽悠然歎道:「管它白髮黑髮都與我無關,白髮不足憂,黑髮亦不足喜,我是跟定飛紅巾的了!」 張華昭奇道:「你不是曾逃出深山,不願受她拘束的嗎?」易蘭珠道:「你一點也不懂得我,也不懂得飛紅巾。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我和她現在都不是在深山之中,而是在草原之上呀!我現在尊敬她,就如尊敬我的凌叔叔一樣。」 易蘭珠經過了這場大變,又受了凌未風的激勵出山,對張華昭的愛心雖然沒有死掉,可是她的愛情已經被另外一種強烈的感情蓋過了,這感情就是對於草原的感情,她要繼承她父親的志願,為草原上的牧民解救苦難。理想燃燒著她的心,對死去的父親那種深沉的懷念占據了她的心,愛情反而退到次要的位置,此刻她還沒有心情談情說愛,對白髮黑髮的事情,更不放在心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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