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七劍下天山 | 上頁 下頁
九二


  齊真君趕來,叫道:「東洛,退下!」雙劍呼地捲來,又把飛紅巾圍住!他剛才給飛紅巾長鞭震退,在眾目睽睽之下,氣得滿面通紅!這番再度撲來,出手更見辛辣,飛紅巾知道闖不出去,也橫了心腸拚死相鬥,只見劍光鞭影,飛沙走石,端的驚險萬分,激烈異常!

  又過一陣,飛紅巾汗濕衣裳,她到底是女流,氣力漸漸不繼。正想施展師門的「神魔奪命」絕招,和敵人同歸於盡。忽然聽得有人喊道:「韓大哥,你去拔那老賊的鬚,我要追債!」飛紅巾一聽大喜,只見附近一棵大樹之上,似飛鳥般地落下三條黑影。為首的是韓志邦,當中的是凌未風,而押後的一個黃衫少年,她就不認得了。

  韓志邦旋風般地撲入戰圍,步子歪歪斜斜,齊真君呼的一劍掃去,以為定可把敵人攔腰兩截,哪料竟搠個空,韓志邦身法怪極,也不知是怎麼給他避過。齊真君怔得一怔,韓志邦已搶攻了兩招怪招,齊真君見所未見,要想回劍攔截,又給飛紅巾絆著,啪啪連聲,左右兩頰,都中了一掌,齊真君左肘一撞,沒有撞中,下巴一陣劇痛,雪白的鬍子,竟然真的給敵人拔去一綹!

  這時凌未風正在和那個左手掄刀右手使劍的人相鬥,眼角仍吊著韓志邦,叫道:「行了,快退!」韓志邦意猶未足,「啪」的一掌,又擊中了齊真君的背心,不料這一擊如中鋼板,震得手掌麻木,虎口流血。他仗著身法怪異,急忙退出圈子,飛紅巾虛晃一劍,立即轉身掩護,齊真君雖然氣憤異常,卻是不敢追趕!

  韓志邦在那石窟學到幾手怪招,得凌未風所教,出敵不意地欺身進擊,果然把齊真君的鬍子拔了下來。他不知厲害,還想貪功!再擊齊真君一掌,卻反給震痛了手掌,急忙退出。要知韓志邦的功力與齊真君相差很遠,全仗開首那幾下怪招與飛紅巾牽制之力,才能成功,如何可以久戰下去?但齊真君卻不知箇中奧妙,給韓志邦打了兩個耳光,又給他拔了鬍子,這一場羞辱,比吃白髮魔女的虧,更重更大。他只道韓志邦比飛紅巾還要厲害,自是難免膽怯了。

  韓志邦與飛紅巾一道出來,桂仲明立即趕上接應,他的那口騰蛟寶劍,舞將起來,宛如一道銀虹,霎忽之間,削斷了十幾個衛士的兵刃。

  桂仲明叫道:「凌大俠,我們闖出去吧!」凌未風應道:「待我討了欠債,馬上就來。」他在樹上縱下來時,已認定了邱東洛,一展青鋼劍,就把他釘著,只是當時為了關心韓志邦,所以未發出辣招,此際,韓志邦與飛紅巾都已脫險,他還有什麼顧忌?

  凌未風一聲長笑,青鋼劍霍地進招,急如電火,邱東洛左臂酸麻,手中刀飛上半空,右劍一格,給凌未風反手一絞,劍又脫手飛去。邱東洛拔步便跑,那裏還跑得了。凌未風左臂一探,抓著了他的後心,像抓小雞似的提將起來,滴溜溜地打了個轉,手臂一彎,將他的頭扭轉過來,舉劍在他的面門一劃,嚇得他半死,只覺一片沁涼,凌未風已是把他的右邊耳朵割了下來,大笑說:「本息付清,饒你不死!」單掌往外一甩,將邱東洛拋出三丈開外。

  齊真君氣紅了眼,眼看著三個「叛賊」就要硬闖出去,袍袖一抖,翩如大鳥騰空,落在桂仲明與凌未風之間,雙劍向凌未風劈去。這時飛紅巾與韓志邦跑在前頭,凌未風最後。齊真君最懼韓志邦,對凌未風卻並未放在眼內。

  齊真君認不得凌未風,凌未風卻認得齊真君,冷笑說道:「你這老賊還有幾把鬍子?」只一晃身,青鋼劍疾如閃電般的向兩劍交剪的隙縫間刺進,齊真君大吃一驚,向後一仰,左劍一撥,避開這劍,凌未風跨前一步,毫不放鬆,劍招改為「鐵鎖橫舟」,向左一封,趁著齊真君避招後仰,重心不穩之際,青鋼劍疾的揮去,叮噹一聲,把齊真君右手長劍盪開。劍招三變,疾發疾收,齊真君一念輕敵,幾乎喪命在凌未風劍鋒之下!

  但齊真君是一派宗師,五十年功力,非同小可,臨危不亂,奮力一振,力透劍尖,身子風車般向左一旋,雙劍未收,微一點地,竟然反彈起來,右劍擦著凌未風的劍身,趁勢引開,解了險招,左劍上撩,刺向凌未風持劍的手腕,凌未風也不禁心頭一凜,飛身自齊真君左側掠過,「神龍掉尾」,回手一劍,朝齊真君的太陽穴疾刺。齊真君霍地翻身,橫劍一劈,只聽得一陣金刃交鳴之聲,火星四濺,兩人都給震退幾步,手中的劍都給對方砍了一個缺口!

  凌未風這招試出了齊真君的功力和自己竟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心想:要制服這老頭兒,可不是三五十招的事,懶得與他糾纏,喝道:「念你一把年紀,饒你回去養老吧!」青鋼劍左右疾揮,劍招發處,直如風翻雲湧,王府的衛士們哪裏攔截得住?霎忽之間,已給他和桂仲明會合一處。

  齊真君苦練了五十年,自以為可以稱霸天下,不料一出手就連連吃虧,與飛紅巾打成平手,給韓志邦打了耳光,遇凌未風更幾乎喪命!而這三個人還都是自己的小輩。凌未風看來只是三十歲多點,也不知他的劍法是從哪裏學來的,如此神妙,見面四招,招招狠辣!不由得一片雄心都冷了下來,哪裏還敢追趕?

  齊真君的另一個徒弟柳西巖,手使一根花槍,給桂仲明的寶劍斬去半截,大腿又給飛紅巾的長鞭掃去一大片皮肉,拿著半截槍桿,作枴杖用,邱東洛失去兩隻耳朵,滿面流血,看著師弟,一拐一拐地走到齊真君面前,哭請師父報仇。邱東洛道:「那千殺的就是凌未風!」齊真君面色大變,習慣地捋捋鬍子,一摸之下,才醒起一大絡鬍子已給拔去,看者兩個徒弟的糟樣子,想著自己也是一樣的狼狽,又羞又怒又是心驚,記起五十年前晦明禪師的話,暗道:怪不得他說自己的劍法有缺點,果然連他的關門徒弟,劍術都在自己之上,面上無光,一言不發,逕自去找楚昭南。

  再說韓志邦一行人回至西山,飛紅巾頹然坐下,歎道:「王妃死了,這女娃子也完了!」凌未風默然問道:「王妃怎麼死的?」飛紅巾把當時的情形說了,凌未風也禁不住淚咽心酸。大家默坐無言,良久,良久,飛紅巾忽然跳起來道:「我幾乎忘了她臨死留下了一句話!」凌未風急忙問道:「什麼話?」飛紅巾道:「她說明天黃昏時分,他們要解易蘭珠到刑部大堂會審。」凌未風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中途攔劫?」飛紅巾點點頭道:「也只好這樣了!」

  凌未風沉思有頃,抬頭說道:「恐怕不行,他們在把『欽犯』解出之前,天牢通刑部的街道,一定早已戒嚴,說不定還有御林軍防守,我們怎能聚集?縱使我們恃著武功,硬闖進去,也只是打草驚蛇,到殺散御林軍時,易蘭珠早被押回天牢了。」

  飛紅巾怒道:「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她被凌遲處死不成?有什麼危難也得試它一試!」凌未風道:「誰說不救她了?我只是盤算一條安全之策。」過了半晌,雙目閃閃放光,對韓志邦一揖到地,說道:「看來這事只有韓大哥能幫我忙!」韓志邦慌忙避開,還了一揖,說道:「凌大俠你可別調侃我了。我的本領在你兩人之下,你們都救不了,我怎麼成?」

  凌未風笑道,「救人可並不全是講真刀真槍的,何況韓大哥的本領也高得很呀!那老頭兒的鬍子不是也給你拔下了麼?」當下一手拉韓志邦,一手拉飛紅巾,飄然出屋,在夜林中漫步,把所盤算的計策詳細說了,問道:「韓大哥,你看成不成?這可全要看你和他們的交情。」韓志邦點點頭道:「別樣我不敢說,他們可對我像自己人一樣,對你也很感激!」

  飛紅巾忽然搶著說道:「如果救出來了,那女娃子可是我的,你不許和我爭!」凌未風隨口笑著答應:「我和你爭幹嘛?你若把她收做女兒,我更歡喜。」三人商議完了,各自分頭佈置。

  再說易蘭珠在母親去後,心如死灰。這一日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獄卒把牢門打開,把她雙眼用厚布蒙上,接著聽到好多人的腳步聲,有人把自己推到一輛車上。

  車轔轔,馬蕭蕭,易蘭珠被蒙著雙眼,縛在車中,經了一個多月的折磨,受了一次心靈的重創,她的肉體和精神都支持不住了。她的身子隨著車輛的顛簸起伏不休,腸胃非常不好受,一口苦水嘔了出來。旁邊的人冷冷笑道:「吃到苦頭了吧,你的父親作孽,你替他還債,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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