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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第十回 叱吒深山,黃衣藏隱秘 縱橫雙劍,幽谷會群豪

  老婆婆用袖子替黃衫少年抹了眼淚,說道:「這些事情,等下讓你父親和你說。」

  頓了一頓,回頭對淩未風道:「前昨兩晚,有幾個清宮衛士竟自尋到我們石屋,第一晚,我和他父親的徒弟,合力驅退。第二晚他們又來,竹君一個不小心,給他們用甩手箭傷了左臂,幸好只是輕傷。哦,忘記告訴你,竹君就是他的妹妹。」

  冒浣蓮道:「我認得令嬡,她長得很美。」

  老婆婆拍拍腦袋說道:「我老糊塗了,剛才姑娘談起當日之事,我就該想到。當日我雖然不在劍閣,但聽竹君說起,有一位儒冠老者和一位少女當晚投宿,拔刀助戰,把那幾個衛士殺死,那少女想必就是姑娘了!」

  冒浣蓮點了點頭,說道:「那儒冠老者是我的伯父傅青主。」

  老婆婆詫然道:「啊,原來是當今國手傅老先生,江湖上群豪敬仰的『太極劍』傅青主,當晚若不是你們,他的養父說不定要受許多淩辱才能死去。」

  一行人邊走邊說,炬火已越來越現。猛然間,老婆婆飛身一掠,說道:「賊子果然又來了!」

  淩未風緊跟著轉過一個亂石斜坡,耳邊已聽見叱吒之聲,放眼看去,只見一個魁梧的黑影和兩個衛士鬥得非常吃力,淩未風大喝一聲,兩枝神芒搶在老婦人的金環之前,飛射出去,前面兩聲慘叫,一個衛士拔步飛逃,老婆婆金環出手,已自打他不著。

  老婆婆當先奔到,只見一個衛士屍橫地下,想是被神芒打死的,那魁梧漢子一把拉住老婆婆說道:「師娘,趕快回去看看師父。」

  眾人隨著那魁梧漢子走進石屋,只見屋當中放著一張床,床的周圍豎立著個多根柏木樁,當著正中的三根柏木樁已連根折斷。床上睡著一個紅面老人,床邊有一個少女持劍守衛,石屋中還躺著一個清宮衛士的屍體。

  老婆婆一進去就問道:「不妨事?」

  少女道:「哎,不妨事,爸爸把這個賊子一腳踢死了!」

  這時黃衫少年也已沖入,少女一見,驚喜交集!拖著黃衫少年的手,大叫「哥哥!」

  黃衫少年應了一聲,便脫開她的手,旋風般的向床上撲去,一把抱著紅面老人,哭喊道:「爸爸,你沒有死嗎?」

  紅面老人剛才用力過度,小睡養神,這時一聽叫聲,倏的張開雙眼,大聲說道:「誰打得死我啊!啊──怎麼是你回來了!」

  他雙目放光,驀然跳起,跌坐床上,昏迷過去。老婆婆大驚失色,冒浣蓮已搶在前頭,張眼一瞧,將脈一撫,朗聲說道:「伯母,他很快就會醒來,你們不要哭喊,他這是過於激動所致,並不礙事。」

  那持劍少女這時已放好寶劍,拉著冒浣蓮的手謝道:「姐姐,還記得我嗎?多謝你兩次援救我們。」

  冒浣蓮道:「客氣話不必多說了,看樣子,老伯是半身不遂,剛才又曾與敵人激鬥,是嗎?」

  少女指一指地上的屍體說道:「也沒有怎樣激鬥,這個賊人向他撲去。在柏木樁前阻了一阻,我的爸爸手肘支床,撲地騰起一腳,一連掃斷了三根柏木樁,賊人也給震倒地上,死了。」

  淩未風心中暗道:「這老人的下盤武功真高,怪不得桂天瀾當日傷在他的腿下。」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刻,紅面老人果然悠悠醒轉,攬著黃衫少年癡癡看著,屋中的人屏息呼吸,冒浣蓮眼角含有晶瑩的淚珠。良久,良久,黃衫少年低聲說道:「爸爸,你告訴我我的來歷吧!」

  紅面老人面色倏地轉蒼白,招了招手,說道:「你媽媽先講,她遺漏的地方我再說。」

  老婆婆顫巍巍地扶著黃衫少年,說道:「你的名字叫石仲明──」

  紅面老人忽然搶著道:「應該叫桂仲明。」

  老婆婆圓睜雙眼,紅面老人道:「我是要他念著他的養父。」

  老婆婆籲了口氣,平靜下來,這才接著說道:「你的爸爸叫石天成,他和桂天瀾都是你外祖的徒弟。桂天瀾是師兄,他是師弟,你的外祖是五十年前的川中大俠葉雲蓀,我是他唯一的女兒。

  「你外祖膝下無兒,把他們兩人都看作兒子一般,我和他們同時習武,更沒有什麼避忌。他們兩師兄弟十分要好,只是天成脾氣暴躁,天瀾卻極沉靜。我對他們都像兄弟一般,但天成直率,雖然暴躁,卻和我更合得來。

  「過了多年,我們三人都長成人了,一天你外祖父悄悄問我:『妮子,你也該有個家了,你實在對我說,他們兩人你喜歡哪一個?』」

  紅面老人聽得出神,癡望著老婆婆說道:「這段故事我也沒有聽你說過呢?」

  老婆婆對黃衫少年繼續說道:「你外祖父問我,那時我還只像浣蓮姑娘那麼大,一個女孩兒家那裡敢說。你外祖父自言自語地道:天瀾人很老成,我忍不住插口道:就是太老成了,年紀輕輕,像個老頭子啦!他又自言自語道:天成卻是火爆爆的性子。我道:就是這一點不妨!你外祖父哈哈大笑,說道:他兩師兄弟,一先一後,恰好在這幾天,都托人向我求親。我正自決斷不下,現在行啦!姑娘自己說出來。我羞得急急跑開,第二天你外祖父就收了天成的聘禮。」

  紅面老人聽到這裡,咧開口笑了一笑,很是高興!

  老婆婆面色卻很陰沉,歎口氣道:「沒多久,我就和你的爸爸結了婚,第二年生下了你,仲明。日子過得很快活,霎眼就是六年,桂天瀾已二十出頭,一直沒有結婚。我們都住在你外祖父家裡,仍然像兄弟姐妹一樣往來,非常要好。你爸爸問他為什麼還不結婚,他沒有說。我有點猜到他的心事,卻不便說。可是他對我卻一直芥蒂都沒有,更從來沒說過半句風言風語。

  「在我們結婚的時候,滿洲兵早已入了關內,可是我們僻處四川,四川還是張獻忠的天下,我們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張獻忠後來戰敗,他的部下孫可望和李定國仍然占著四川,滿洲軍隊忙著收拾中原,也沒有打來,我們就像住在世外桃源一樣。到你五歲的時候,滿清開始攻打四川,你爸爸的老家在川南,要回去迎接家人到川北去避難。那時我又有兩個月身孕,當然不能隨行。他臨走時囑託天瀾大哥照顧我們,便放心回家。

  「不料他去後還不到半月,滿清的大軍便湧進四川,交通斷絕,百姓流離,你外祖暮年,慘遭大變,滿洲軍隊尚未打到,他就死了,臨死前叫天瀾保護我們逃難。

  「逃難的日子可慘啦,沒吃沒喝那是常事,住宿更是不便,有時許多人擠在一處,有時露宿荒野,天瀾又要極力避嫌,偏偏我又懷著身孕,離不開他,那些苦處真是一言難盡。你的妹妹就是在荒野竹叢中產下來的,所以叫做竹君。

  「滿洲軍打進四川後,連年混戰,我們逃難兩年,形銷骨瘦,到處探訪你爸爸的蹤跡,都沒著落,後來聽得武林同道傳言,說他已在兵荒馬亂之中死去。我們兀是將信將疑。

  「逃難的生活越來越苦,我攜帶你們兄妹和天瀾同行,又極其不便,那時天瀾和幾百個比較壯健的難民聚在一起,商量去投張獻忠的手下李定國。天瀾顧慮我和你們兄妹,有些難民就告訴他道:李定國那裡,設有女營,可以收容戰士的眷屬,但也只限于戰士的眷屬。他們都說道:在逃難中哪管得這許多,你們兩人不如成了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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