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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第三回 劍氣珠光,不覺坐行皆夢夢 琴聲笛韻,無端啼哭盡非非

  張承斌任宮內侍衛多年,如何不知納蘭容若乃是當今皇上最喜歡的人,聽納蘭容若這麼一說,縱使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冒昧走進。納蘭容若又是一聲冷笑道:「你們怎麼不進來呀?現在躺在我床上的就是欽犯!」

  有一個衛士愣頭愣腦地探首入內,說道:「公子吩咐我們搜,我們就搜吧,我看床上躺的好像真有一個人。」

  納蘭容若面色一變,張承斌急趕上一步,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那個傻頭傻腦的衛士臉上,喝道:「你敢冒犯納蘭公子?你們通通給我滾出去!」

  那衛士嘀嘀咕咕的說道:「滾出去就滾出去。」

  雙手捧著臉,躡手躡腳地走出書房,納蘭容若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張承斌還在門外賠罪道歉。納蘭容若理也不理,揭開鴨絨被一看,只見張華昭滿頭大汗,神氣卻像清爽了許多。

  張承斌四處亂搜,均無所獲,只好回去覆命。他到了皇上駐蹕的殿外,想找閻中天代為稟奏,「行宮」外邊,一個守衛都看不見,不覺大為詫異。

  且說康熙皇帝和老和尚回來之後,心藏隱怒,懊惱異常。老和尚進了禪房,咳聲不止,康熙屈膝請安,老和尚道:「五臺山上,風寒露冷,你陪我折騰了一個晚上,也該安歇了。」

  康熙裝出笑容,說了句「父皇萬安」,退了出去。

  可是康熙皇帝並沒有安歇,他在隔室起來走去,繞室彷徨。一時冷笑,一時搖頭,一時歎息,猛然間一拳打在牆壁上,碰得他幾乎叫起痛來。這時,門外有人輕輕敲門,康熙問道:「是閻中天嗎。」

  門外應了一聲,康熙倏地打開房門,將閻中天拉了進去。又伸首向房外望了一望,說道:「有衛士們在門外守衛嗎?」

  閻中天答道:「是奴婢斗膽,知道皇上喜歡安靜,恐防他們腳步聲驚動了聖駕,進來時已吩咐他們都在大殿之外防衛了。」

  康熙點了點頭,微笑說道:「你很聰明。」

  康熙關緊了房門,繃緊著臉低聲對閻中天道:「你在宮內有多少年了?」

  閻中天屈指算道:「十五年了。」

  康熙道:「那麼你也服侍過先皇二三年。」

  閻中天道:「聖上明察,正是三年。」

  康熙突然板起面孔,殺氣隱現。

  閻中天一顆心突突跳動,康熙皇帝陰惻惻地問道:「那麼,你認識這個清涼寺的監寺老和尚是什麼人?」

  閻中天撲地跪在地上,回道:「奴婢不認識。」

  康熙皇帝厲聲叱道:「你說謊!」

  閻中天咚咚的一直叩頭,大著膽子回道:「皇上恕臣無罪,這老和尚有點像先皇,只是他鬚眉已白,容顏已改,不是仔細分辨,已經看不出來了。」

  康熙皇帝笑了一聲,說道:「起來,還是你對朕忠直。」

  閻中天瑟瑟縮縮地站了起來,康熙皇帝兩道眼光,直盯在他的面上,說道:「這老和尚就是前皇,經今晚這麼一鬧,還用認識他的老臣子才看得出嗎?」

  閻中天垂手哈腰,不敢置答。康熙又道:「你抬起頭來。」

  閻中天抬起頭,康熙猛然問道:「你知道吳梅村學士是怎樣死的?」

  閻中天渾身顫抖,回道:「奴婢不知。」

  康熙冷冷的笑道:「是飲了朕所賜的毒酒毒死的,他寫了一首詩,暗示先皇在五臺山上,還胡扯一頓,說董小宛那賤婢也在山上呢。這樣膽大的奴才,你說該不該毒死?」

  閻中天嚇得一身冷汗,連忙爬在地上,又是連連磕頭,連連說道:「該毒死!該毒死!」

  康熙皇帝乾笑幾聲,將他一把拉起,說道:「你很好,你很機伶,你可知道朕今晚深夜召見你的意思嗎?」

  閻中天通體流汗,心想,皇上今晚將秘密特別洩漏給他知道,這裡面可含有深意,這是一個大好時機,弄得好,功名利祿什麼都有;弄不好,也許就像吳梅村一樣,不明不白地屈死。他橫了心大著眼回道:「奴婢只知道效忠皇上一人,皇上吩咐的,奴婢萬死不辭。」

  康熙殺氣滿面,說道:「這還用得著朕吩咐嗎?」

  這時隔鄰的老和尚又是一陣大聲咳嗽,敲著牆壁問道:「玄燁(康熙名字),你在和誰說話呀?這麼晚了,為什麼還不睡?」

  康熙柔聲答道:「父皇不舒服嗎?臣兒就過來看你。」

  老和尚大聲道:「你很孝順,你不必惦記我,你睡吧!」

  康熙不答,一把拉著閻中天,說道:「我和你去看看他,你得好好服侍他。」

  老和尚見康熙同閻中天進來,頗感訝異。康熙雖然幾次來過五臺山謁見,有時也會帶心腹衛士在旁,可是從來未在人前認過自己是父皇,今晚他的行為,可有點奇怪。

  閻中天面色灰白,兩手微微顫抖,老和尚看了他一眼,康熙道:「父皇,他是你的老衛士,臣兒特別帶他來服侍你。」

  老和尚一陣咳嗽,側轉身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閻中天道:「奴婢叫閻中天,服侍過陛下三年。」

  老和尚依稀記得,微笑道:「很好,很好!你扶我起來坐坐吧!」

  閻中天慢慢走過去,兩手在老和尚脅下一架,老和尚抬起頭來,忽見他滿眼紅絲,滿面殺氣,大吃一驚,喝道:「你幹什麼?」

  順治到底是做過皇帝,雖然做了和尚,餘威猶在,閻中天給他一喝,兩手猛然一松,全身似患了發冷病一般,抖個不止,老和尚失了倚靠,一跤跌落床下。康熙急顫聲厲叱道:「你,你,你還不好好、服侍父皇?」

  閻中天定了定神,一彎腰將老和尚挾起,閉住眼睛,用力一挾,只聽得老和尚慘叫一聲:「玄燁,你好!」

  清代的開國君主,竟然不死在仇人劍下而死在兒子手上。

  閻中天站起身來,只覺肌肉一陣陣痙攣,他看康熙皇帝,只見康熙也似大病初愈一樣,面目死灰。良久良久,康熙籲了一口氣道:「你做得很好,你隨朕來吧。」

  閻中天隨康熙回到鄰室,康熙隨手拿起一個雕花的酒瓶,倒了一杯淡綠的酒,遞過去道:「你先喝杯酒壓壓驚。」

  閻中天猛的記起了吳梅村,冷汗直流,遲遲疑疑,不敢驟接。康熙笑了一笑道:「大事已了,咱們君臣都該幹一杯。」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將杯翻轉來一照,隨即又倒了一杯,笑道:「自此你乃是朕最心腹之人,明天起你就做禁衛軍的首領吧,外加太子少保銜,你好好幹吧!」

  閻中天這一喜非同小可,馬上精神大振,爬在地上叩了幾個頭,起身接過酒杯,也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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