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七劍下天山 | 上頁 下頁


  武元英說著又歎了一口氣道:「我們老了,也不知道年輕人的想法了。劉姑娘樣樣都好,就只是脾氣可有點怪僻,一和她提親,她就不高興。韓志邦以前幫過她不少忙,也曾托武林同道向她提過婚事,她只是一個勁兒不理,以她這樣的人材,也弄到三十出頭還未結婚,而且好像不願意結婚,你說,這可不是怪事?」

  傅青主聽了,凝思半晌,說道:「我可以代你問問劉姑娘的意思,但答不答應,可是她自己的事。」

  兩位老朋友又談了一陣,武莊主道:「我和你去見見韓總舵主如何?」

  傅青主欣然道:「好。」

  兩人走出客廳,只聽得一陣孩子嘩笑,有一個稚嫩的聲音道:「韓叔叔,你輸了,可不許抵賴呀!我要騎馬。」

  武元英推門進去,只見一個大漢爬在地上,膊頭上騎著一個孩子,拍手哈哈大笑。武元英喝道:「成化,不許鬧!」

  那孩子一跳落地,大漢也站了起來,紫面泛紅,忸怩地笑著,粗豪中帶著「嫵媚」。武元英不禁笑道:「韓大哥越來越孩子氣了,可縱壞了成化這孩子。」

  說著替傅青主介紹道:「這位就是天地會的韓總舵主韓志邦,這是我的小兒子成化,喂,成化過來拜見傅伯伯,向他討見面禮。」

  武成化今年只有十一歲,是武元英五十大壽那年生的,寶貝得了不得。這時跳跳蹦蹦地過來,手裡還拿著棋子,說道:「韓叔叔和我下象棋,連輸三盤給我啦!」

  韓志邦道:「成化這孩子真厲害,我剛剛學了梅花譜,用屏風馬來擋他的當頭炮進七兵局,誰知這孩子根本不是照棋書行的,這個戰法不合棋譜,我可抵禦不了啦!」說罷哈哈大笑。

  傅青主也笑道:「這叫做盡信書不如無書,墨守成規可不行囉!」

  說著,突然叫成化道:「你把棋子完全握在手裡,向我打來,伯伯教你變戲法!」

  成化看了父親一眼,武元英笑道,「伯伯叫你打你就打嘛!」

  傅青主加上一句道:「而且要用打暗器的方法,儘量施展出來,讓我看看你的功夫。」

  成化見父親不罵他頑皮,還鼓勵他打,心中大喜。於是握一大把棋子,雙手一揚,用「滿天花雨」的打金錢鏢手法,向傅青主灑去。傅青主哈哈一笑,將手臂縮在袖裡,只見棋子紛飛,落處無聲,傅青主雙袖一展,一枚枚棋子相繼從他袖中落下。眾人不禁大駭,他竟用京戲中水袖的功夫,就能把暗器卷去。這種接暗器的功夫,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武成化這孩子可樂壞了,跑過來就磨傅青主教,傅青主笑著對武元英說道:「我就將這個『水袖接暗器』的手法,教給成化做見面禮,這份禮怎麼樣,你滿意了吧?」

  武元英大喜,連說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趕忙叫成化磕頭。

  這時,一個莊丁進來對武莊主說了幾句,武莊主道:「劉姑娘既然有空了,就請他們進來吧。」

  不一會,客廳外人聲嘈雜,通明和尚、常英、程通等紛紛嚷道:「韓大哥,你來了嗎?可想死我們了。」

  說著就沖進來,將韓志邦一把拉著。在通明和尚等後面的,則是他們的女首領劉郁芳,劉郁芳也微微笑著,在落落大方中,顯得尊貴矜持。

  傅青主在旁看了,暗暗嗟歎。心想,男女之間的事情,真是奇妙。在自己眼中,韓志邦確是一個戇直的漢子,這次知道劉郁芳有事於五臺山,又遠遠趕來,拔刀相助,這份情誼,又豈是普通可比。但看劉郁芳的神情,在尊重之中保持著距離,這頭婚事,看來很難撮合。

  這時外面又進來了兩個人,一個短小精悍,兩眼奕奕有神;一個紫銅膚色,長相很是威武。經韓志邦介紹,始知短小精悍的名楊一維,是天地會中的智囊,紫銅膚色的名華紫山,是天地會的副舵主。兩人面色,都顯得頗為緊張。

  劉郁芳待兩人坐定後,說道:「以前韓總舵主和我談過彼此合作之事。我想雙方宗旨相同,複國之心,並無二致,我們魯王舊部,就一齊加入你們的天地會好了。」

  楊一維道:「那好極了,總舵主和我們都很歡迎。」

  韓志邦急道:「楊一維,不是這麼說!」

  通明和尚訝道:「總舵主的意思是──」

  韓志邦截著說道:「不是我們歡迎你們或你們歡迎我們,彼此合作,就無主客之分,而且我的意思是:應該由劉姑娘做總舵主!我是一個粗人,嘿!嘿!」

  韓志邦笑了兩聲,還未想到怎樣說下去,劉郁芳已接著說:「還是韓舵主繼任的好,天地會在西北已有基礎,我們的人數也比較少。」

  楊一維道:「是呀!我們都佩服劉姑娘,劉姑娘這番話是有道理。」

  韓志邦瞪了他一眼:「既然你們都佩服劉姑娘,那就更應該擁她做總舵主!」

  楊一維很尷尬,嚷說是,心裡卻巴望劉郁芳推讓。

  哪知劉郁芳自有打算,卻不推讓,說道:「既然韓舵主如此推重,我只好不自量力了。」

  韓志邦大喜,通明和尚也很欣然。只有楊一維暗暗不悅。當下大家議定,擇好吉日,再行開山立舵之禮。而且在立舵之前,韓志邦自願通令各地天地會徒,受劉郁芳約束。

  接著大家談起五臺山上大戰多鐸和楚昭南從滇邊趕來的事。劉郁芳道:「這個魔頭的確難於對付,除傅師叔外,我們都不是他對手!這次他給傅師叔震落深谷,我只望能就此除掉他。」

  傅青主道:「我也制服不了他,我看你們別高興,以他的功力,未必會跌死。」

  韓志邦凝神靜聽,突然拍掌說道:「我倒想起一個人,也許他制服得了這個魔頭。」

  通明和尚忙問是誰,韓志邦道:「我也未見過他,只知道他叫做天山神芒淩未風。」

  劉郁芳道:「這個外號好怪!」

  韓志邦道:「這是一種形如短箭的芒刺,只生長在天山的。非常尖銳,堅如金鐵,刺人很痛。他的劍法辛辣,說話又尖刻。所以得了這個外號。可是他在西北的名頭可大哩。蒙藏回疆各地的部落都很佩服他,山民牧民和他的交情也很好,只是他總是獨來獨往,每到一處,就混在山民牧民之中,不容易找。我這次到山西之前,曾派了好幾個認識他的弟兄到處找他。」

  眾人聽說有這樣一個傳奇人物,都很驚詫。

  韓志邦又談了一些「天山神芒」的傳奇事蹟,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傅青主問道:「這人劍法如此厲害,難道是晦明禪師的另一傳人?怎的老朽從未聽說過?」

  劉郁芳輕輕拍掌,打斷眾人話柄,說道:「暫時不必理什麼天山神芒吧,我們先談談正經事。第一是張公子今天失陷在五臺山,若救不出來,對不住他的父親。第二是今天多鐸帶這麼多禁衛軍來,和他的平常行徑不符,其中必有蹊蹺,滿清入關之後,至今三十一年,中原已定。只留下臺灣與回疆蒙藏一帶尚未收入版圖。臺灣孤懸海外,不成什麼氣候;西北與塞外各部落,若能聯合抗清,再與臺灣作桴鼓之應,或許尚有點作為。我風聞清廷正圖經略西北,多鐸此來,或許與此有關,我們倒不能不探探虛實。」

  傅青主問道:「張公子是──」

  劉郁芳道:「是我們先大將軍張煌奇的公子,也是武莊主的師侄,終海派的第三代弟子。他初出師門,便失陷在敵人手裡,非想法救出來不可。」

  張煌奇是抗清的名將,也是以前統率魯王全軍的主帥,大家聽了都很歉然。

  傅青主毅然起立道:「眾英雄如不嫌棄老朽,我今晚願與冒小姐探山!」

  傅青主武功超卓,自然是適當人選,只是大家不知道冒浣蓮如何,一時都未作聲,通明和尚嚷道:「不如我隨傅前輩去?」

  冒浣蓮微微一笑,說道:「我的武功雖然不濟,與傅伯伯同去,或尚不會失陷。」

  這時院子外一陣鴉噪,傅青主笑道:「外面那棵槐樹上有一隻烏鴉,叫得令人煩躁,浣蓮,你把它捉下來吧!」

  冒浣蓮盈盈起立,忽地雙臂一張,只一躍便到了庭心,更不作勢,身子平地拔起,輕飄飄地直縱上槐樹樹梢,烏鴉「啞」的一聲,振翅欲飛,冒浣蓮足尖一點樹梢,箭一般地直沖上數丈,烏鴉剛剛飛起,就給冒浣蓮一把撈著,跳將下來,眾人都看得呆了!通明和尚翹起大拇指道:「這樣的輕功,去得!去得!」

  眾人哈哈大笑。

  當晚,傅青主與冒浣蓮換了夜行衣,趁著月暗星稀,從五臺山的北面,直上到山頂,五臺山五峰如台,是有名的大山,多鐸帶來的幾千禁衛軍只能在清涼寺周圍山崗警衛,哪裡照顧得到全山,傅冒二人,迅如飄風,又是夜色如墨,竟自沒人發現。

  正當他們從山頂悄悄地降落下來,未到半山。忽地傅青主在冒浣蓮耳邊道:「小心!」

  身形一起,斜裡竄出數丈,冒浣蓮也跟縱而到。只見一條人影,帶著面罩,驀地扭過頭來。

  欲知來者是誰,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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