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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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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鏡明熟悉陣勢,又有張丹楓等在外線擋著敵人,果然防守得十分嚴密。那郭洪的手腕骨頭,給雲重掌力擊得粉碎,疼痛難當,驀然從同伴手中搶過一張利刃,「嗖」的一下,從斷腕處齊根切下,敷上金創藥,撕下衣襟包紮,厲聲叫道:「我死不了,你們加緊強攻。」 眾人見他如此凶狠,亦都不禁駭然。 那邊少了郭洪一個高手,實力雖然稍減,卻無大礙。張丹楓這邊,少了雲重,又要抽出澹臺鏡明為他防護,本來人少,陣勢立見鬆散。郭洪坐在地上,揮單臂指揮,一陣強攻,反而占了優勢。 張丹楓見敵人勢盛,相持下去,只有吃虧,但又想不到破敵之法,心中暗暗叫苦。激戰多時,雖連傷了數名敵人,但自己這邊,又有一名大內高手與兩名莊丁受了重傷,形勢更是吃緊。正自心焦,忽聽得一陣悠揚的笛聲,從山坡花樹之間隨風飄來,有人歌道:「誰把蘇杭曲子謳?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古愁。呀,呀,牽動長江萬古愁!」 歌聲妙曼,如怨如訴,這正是張丹楓畫上的題詩。 這霎時間,張丹楓心頭,如有電流通過,頓時呆了。只見花蔭深處,一個少女,手持短笛,緩緩行來。這少女穿著一身湖水色的衣裳,衣袂輕揚,姿容絕艷,輕移蓮步,飄飄若仙。澹臺鏡明吃了一驚心道:「這難道是太湖的仙女飛上山頭?」 她素來以貌美自負,而今見了這個少女,宛如空谷幽蘭,既清且艷,頓覺自愧不如。 只聽得張丹楓顫聲叫道:「小兄弟!」 澹臺鏡明「呵」了一聲,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雲重的眼中也放出了異樣的光芒。 這少女突如其來,交戰雙方都不覺緩下了手。郭洪叫道:「這少女必是邪門,分出人來,擋她入陣。」 那少女一聲不發,仍是緩緩前行。 張丹楓精神陡振,突然一聲長嘯,從一個石堆上飛身一掠,跳上第二個石堆,運劍如風,連傷數敵,片刻之間,跳出陣外,攜著那個少女的手,滴淚說道:「小兄弟,你也來了!」 那少女一把甩開張丹楓的手,嗖的拔出腰間佩劍道:「我的哥哥呢?」 這少女正是雲蕾。她因來到了江南文物之鄉,已無北方黑道上險惡,所以改回了女裝。 張丹楓道:「你的哥哥被困在這石陣之中,咱們先把敵人殺散了再說。」 郭洪獨臂指揮,分兵禦敵,調出五名好手攔截張、雲二人,他們欺負雲蕾是個柔弱少女,五人中倒有三人先撲雲蕾。只見雲蕾抽出寶劍,輕輕一劃,信手發招,倏地飛起一片青光。說時遲,那時快,張丹楓劍招後發先至,倏地又飛起一片白光,青光白光,互相交織,幻成異彩,劍花錯落,如繁星點點,紛灑下來,雙劍一合,威力絕倫,竟在一招之內,連刺了五個敵人的穴道,這五名好手,連「哼」也未哼出一聲,便紛紛倒地,滾下山坡去了。 郭洪大吃一驚,只見張丹楓與那少女,身形一晃,已闖入陣中。兩人在石陣裏左穿右插,儼如蜻蜓掠水,彩蝶穿花,雙劍揮舞,劍光繚繞之中,只見四面八方都是張、雲二人的身影。石陣之中,青白二色劍光,翩若驚鴻,宛如游龍,忽東忽西,忽聚忽散,八陣圖雖然是重門疊戶,地形逼窄,這青白二色的劍光,滾來滾去,卻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雙劍所到之外,無不披靡,片刻之間,郭洪帶來的人已死傷八九。 察魯圖雙眼通紅,搶著出來,雙斧疾劈,張丹楓一聲長笑,反手一劍,自左至各,劃了一道圓弧;雲蕾青冥寶劍揚空一閃,也自右至左,劃了一道圓弧,雙劍一合,合成一道光圈,緊緊一箍。只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察魯圖的雙斧被震得倒捲回來,虎口流血,幾乎脫手飛出,他素以神力自負,料不到張丹楓與雲蕾,雙劍齊出,居然硬接硬架,力道之強,還遠在他之上。 張丹楓見他斧頭居然並未脫手,也暗暗驚異,笑道:「再接這招!」 側身一劍,快若飄風,察魯圖雙斧一分,一招「指天劃地」,上護天庭,下斬敵足,忽見張丹楓劍鋒一晃,偏旁一引,雲蕾刷的一劍,竟從他絕對料不到的方位,疾刺進來,波的一聲,雙斧齊齊砍下,張、雲二人倏地跳開,察魯圖雙斧狂掃,亂石紛飛,有如山崩地裂。張丹楓道:「你回去吧!」 長劍疾出,輕輕在他背心大穴點了一下,察魯圖突然大叫一聲,雙斧一拋,口吐鮮血,晃了幾晃,一跤跌下,倒地不起,竟是死了。 郭洪心膽俱裂,趁著沙石彌空,單掌撐地,居然手足並用,似陀螺般在地上滾轉,覓路逃生。澹臺鏡明覷個正著,喝聲:「哪裏走?」 躍出一劍,自前心穿到後心,眼見也不能活了。 這一戰慘烈異常,郭洪帶來的人全軍覆沒。張丹楓這邊,大內七大高手,死了四人,傷了一人,只有鐵臂金猿與三花劍幸得無恙,洞庭莊主的莊丁也死傷了好幾人,還有雲重受一毒掌之傷,傷勢如何,尚未知道。 待得風平沙止,張丹楓引著雲蕾走到雲重跟前,只見雲重眼睛半閉,手臂腫得吊桶般粗大。雲蕾淚承雙睫,撲上前道:「哥哥!」 張丹楓道:「小兄弟,小兄弟,讓你哥哥歇歇,咱們先背他回莊子去。」 紅髮妖龍那一掌劇毒非常,雲重幸仗著內功深湛,運氣禦毒,這才不至於令毒氣攻心,保得性命。 張丹楓阻止雲蕾多與雲重說話,實是一番好意,免得令他分神。雲蕾哪知厲害,一陣激動,忍不著又道:「哥哥你怎麼啦?大——丹楓,他的傷厲害麼?」 她以前叫慣了張丹楓做「大哥」,這兩字幾乎衝口而出,到了口邊,才改喚「丹楓」,臉上不覺泛起一陣紅潮,張丹楓道:「沒——沒甚麼,但還是讓他歇歇的好。」 雲重忽地張開了眼,道:「你是誰?」 雲蕾道:「哥哥,我是你的親妹。」 雲重瞥了張丹楓一眼,忽冷笑道:「你是我的妹子,莫認錯人了吧?」 雲蕾哭道:「哥哥,你好忍心,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呀!」 雲重道:「我有這樣好的妹子?」 雲蕾道:「我真是你的親妹子呀,你若不信——」 雲重厲聲道:「有何憑證?」 雲蕾咬了咬牙,從懷中摸出羊皮血書,道:「哥哥,你看!」 這羊皮血書兄妹兩各有一份,自是最好的憑證。雲重斜眼一瞥,只見兩顆又圓又大的淚珠從雲蕾眼角落下來。 雲重道:「哼,你還有臉拿出爺爺的血書?」 雲重其實是已知她是妹子,故意逼她拿出血書!雲蕾心中一酸,淚珠兒在眼眶中打轉,卻是哭不出來。雲重一指張丹楓,正想數說,張丹楓忽然一躍而前,駢指如戟,朝著雲重的手臂重重一戳。雲蕾驚道:「你幹甚麼?」 雲重吸了口氣,道:「張丹楓,你不必故意來獻殷勤,我就是死了,也不願再受你的恩典。」 雲蕾這才醒起,這乃是張丹楓拿手的急救絕技,耗自己真元之氣,替雲重阻滯了臂上血液的流動,免得毒氣急速上升。 張丹楓道:「小兄弟,咱們還是快回莊子去吧,來,來,咱們談談。」 伸手牽雲蕾的衣袖。雲蕾瞧了哥哥一眼,手腕一翻,將張丹楓的手甩脫,面色慘白,不發一言。張丹楓難過之極,黯然退下,甚是尷尬。 澹臺大娘搖了搖頭。澹臺鏡明看得十分驚異,心道:「聽張丹楓在石洞中之談話語氣,看他對她如此親熱,這少女當是他的心上之人,何以她卻對他冷酷如斯?」 抬頭一望,忽見張丹楓向她輕輕招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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