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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心中暗暗擔憂,卻又不知道他與周健之間,有過甚麼誤會。張丹楓向她瞧了一眼,微笑說道:「你氣色更好了,還是專心用功。待晚飯之時,我再給你說第二個故事。」

  雲蕾內功甚有根底,到了晚飯之時,病勢已去了七八,可以進乾飯了。張丹楓一邊服侍她食飯,一邊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國家,國中有一個大忠臣,姓甚名誰,不必提啦,反正任何朝代,都有這樣的忠臣,也許姓張,也許姓李,也許姓王,也許姓雲——

  「另外有一個國家與這個國家相鄰,兩個國家時常打仗,有時,是那一個國家侵入了這一個國家,有時又是這一個國家侵入了那一個國家,但不論哪一個國家得勝,受苦的都是老百姓。

  「故事發生的時候,是大忠臣那個國家得勢,要那個相鄰的國家年年進貢,歲歲來朝。那一個國家不服,便禮賢下士,招攬人才,漸漸國勢也強起來了。大忠臣那個國家一看不對,就派遣大忠臣做使臣,出使那個國家,一面施行籠絡的手段,一面暗中打聽虛實。不料這大忠臣一去就去了二十年。喂,小兄弟,你怎麼啦?你道他怎麼一去就去了二十年?原來是——喂,蕾弟,蕾弟!」

  張丹楓一路說,一路見雲蕾的面色漸漸不對,說到「二十年」之時,只見雲蕾面色慘白,搖搖欲倒。

  張丹楓驚異之極,急忙伸手扶她,只聽得雲蕾接著他的故事道:「你道他怎麼一去就去了二十年?原來是給人扣留了在冰天雪地裏牧馬!大哥,不要說啦,這個故事我不要聽!」

  張丹楓的面色也一下子變得蒼白,雙眉深鎖,似是久已疑慮的事情忽然得到了證實,他似突然從一個惡夢中驚醒過來,深沉地看了雲蕾一眼,道:「小兄弟,原來這個故事你早知道啦!那麼我明晚再說第三個故事,你就什麼都明白啦。小兄弟你定一定神,現在什麼也不要問,什麼也不要說,你還有三陰脈絡須要打通,不可動念勞神,功虧一簣,小兄弟,我助你用功。」

  雙掌抵住雲蕾的掌心,只覺她的掌心火熱,目光如醉,張丹楓道:「小兄弟,你心裏煩悶,那就暫時不要做吐納功夫。」

  移開手掌,在室中走來走去,不住地繞著圈子,須知雲蕾的運氣療傷,正到了最緊要的關頭,若然無法使她心情平靜,那麼病勢又要嚴重起來。

  雲蕾見他繞室彷徨,心知他正為自己憂慮,想問他的許多疑問,都壓下來不問,舉手輕掠雲鬢,微微笑道:「大哥,你早些睡吧,我耐心等你明天給我說故事。」

  心情顯已平靜許多了。

  張丹楓微微一笑,在玉几上撿起一把胡琴,校好弦索,邊彈邊唱道:

  「東南形勝,江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捲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這是宋代大詞人柳永詠嘆杭州風貌的名詞,彈奏起來,如見荷艷桂香,妝點湖山清麗;如聽鶯聲燕語,唱出春日風光。一派歡樂的情調,似春風吹拂,掃去了心上的陰霾,雲蕾漸漸忘記憂愁。只見張丹楓放下胡琴,走近前來,撫著她的頭髮,輕輕說道:「睡吧,睡吧!」

  雲蕾如受催眠,果然不久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醒來,因睡眠得好,精神甚見飽滿,張丹楓笑道:「小兄弟,你今日再靜坐一日,那就完全好了,功力不但不會減退,而且還要勝於從前。」

  每隔一個時辰,助她行功一次,過了正午,已接連把她的「太陽」「少陰」「厥陰」三陰經脈打通。雲蕾面色漸轉紅潤,張丹楓喜道:「小兄弟,你的進境真快,再過兩個時辰,就完全好了。」

  雲蕾靜坐用功,張丹楓又獨自坐在一旁看畫,過了半個時辰,忽聽得門外又有人聲,張丹楓皺眉說道:「怎麼又有人來騷擾!」

  話聲未了,只聽得那匹照夜獅子馬一聲長嘶,接著是「轟」的一聲巨響,石門飛開,塵沙滾滾之中,一匹白馬馱著一個黑衣騎士飛奔入來,聲勢極是駭人!

  墓門外的泥土昨日雖是已被挖鬆,但以一人之力,即能破門而入,這人的武功,亦已實是足以駭人。更令人驚奇的是:那匹照夜獅子馬何等神駿,除了主人之外,誰都是不肯聽從,竟又居然給那人制服。密室之中,張、雲二人全都變了面色。只見那白馬一聲長嘶,奔過通道,躍上大廳,黑衣騎士跳下馬來來,大聲叫道:「丹楓,丹楓!」

  鏡中現影,這黑衣騎士竟然不是別人,而是瓦剌國的第一勇將——澹臺滅明。

  雲蕾這一驚非同小可,一聲尖叫,便欲躍起,忽覺腰脅一麻動彈不得,原來已被張丹楓在耳邊說道:「小兄弟,不可妄動好好用功。我去去就來,你等著我替你說第三個故事。」

  外面澹臺滅明又叫道:「丹楓,你和誰在裏面?」

  點起牛油巨燭,雲蕾雖然口不能言,眼睛卻還能清清楚楚地瞧見,那匹白馬正挨在澹臺滅明的身邊,似是和他甚是廝熟。

  張丹楓開了室門,一躍而出,「噓」了一聲,只聽得澹臺滅明說道:「丹楓,相爺——」

  張丹楓又「噓」了一聲,澹臺滅明改口說道:「你爹叫你回去!」

  張丹楓道:「澹臺將軍,煩你回覆他老人家,我既離蒙古,此生永是中國之人,不回去了!」

  澹臺滅明道:「你不為你爹著想,也要為你自己著想。你單騎入關,中原豪傑,誰能知你之心,誰能諒你?」

  張丹楓沉聲說道:「我縱碎屍萬段,也終是葬身故土,勝於埋骨異域,遺臭他邦。煩你上覆他老人家,叫他好自珍重。」

  雲蕾驚疑不定,猛地想道:「他若是蒙古地方的漢族志士,澹臺滅明豈會對他如此親熱?相爺,相爺?難道他是——」

  忽聽得澹臺滅明暴喝一聲,雲蕾思路頓被打斷,只見澹臺滅明劈面就是一拳,喝道:「你當真不願意隨我回去麼?」

  張丹楓連讓兩拳,凄然說道:「澹臺將軍,你何必苦苦逼我!」

  澹臺滅明出手又是一拳,橫擊前心,張丹楓抬臂一隔,澹臺滅明出手如風,化拳為掌,向他頸脖一抹,竟是連下殺手!

  雲蕾此際,心亂如麻,又驚又喜又疑,驚者是澹臺滅明猛如怒獅,比那黑白摩訶更為厲害;喜者是張丹楓出手相抗,顯見不是澹臺滅明一路之人;疑者是那「相爺」二字好像一把尖刀,插入她的心窩,令她對張丹楓的身份,更增疑慮。

  只見張丹楓奮力抵擋,人影縱橫,拳風虎虎,震動牆壁,澹臺滅明捷步似猿猴,出拳如猛虎,力雄勢勁,變化無方,把張丹楓逼得步步後退。雲蕾恨不得躍起身來,助他一臂,也不管有否效力,急忙動氣衝關,希望能夠自解穴道。正在焦急異常,駭目驚心之際,忽見澹臺滅明伸臂一抓,喝聲:「去!」

  把張丹楓一把抓起,騰空摔出,如拋繡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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