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女帝奇英傳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谷神翁接了寶劍,神色黯然,他與符不疑聯成犄角之勢,各自挺劍兀立,目不轉瞬的盯著百憂上人,百憂上人橫杖當胸,亦似殊無反撲之意,氣氛靜寂得令人感到特別可怖!

  忽聽得百憂上人厲聲叫道:「罷了,罷了!我平生無敵天下,不應為別人所殺!」

  呼的一聲,突然把禪杖擲出!符不疑叫道:「我們用的是優曇神尼所留下的劍法,你是敗給優曇神尼,不是敗給我們!」

  話猶未了,百憂上人已是一掌向自己的腦門拍下,硬生生的自己震裂了天靈蓋!就在這時,忽聽得「轟」然巨響,原來是他的那根禪杖,插入了山壁!只露出少少一截,杖尾兀自顫動不休!符穀二人見他如此下場,也不禁暗暗歎息。

  夏侯堅與菩提上人比拚內功,這時也將到了勝負立決的時候,菩提上人本來就已處在下風,聽得百憂上人臨死之前那一聲厲叫,心靈大受震撼,但覺對方的內力,綿綿不斷的攻來,不禁心頭冰冷,瞑目待死。要知比拚內功,比用兵器搏鬥還更兇險得多,用兵器搏鬥還可以趨避,比拚內功,那則是強存弱亡,絕無徼幸之理。

  菩提上人正在暝目待死,忽覺身上的壓力一輕,睜眼看時,但見夏侯堅已經收掌起立,淡淡說道:「不必再比了吧!」

  菩提上人這才知道對方是有意饒了自己的性命,心裡好生慚愧,低低說了一聲:「多謝居士。」

  便即跳下石台,飄身自去。

  激戰之後,曠野一片靜寂。月亮已過天心,是將近四更的時分了。

  夏侯堅撮唇長嘯,過了片刻,只見一輛馬車從山谷裡出來,駕車的不是別人,正是長孫璧的哥哥──長孫泰,他的座位旁邊還有一個獵戶模樣的人,長孫泰一停車便道:「夏侯前輩,請你看一看這位大哥,他嚇壞了!」

  原來長孫泰與白元化那一晚在草原上夜戰程達蘇,白元化先被點了穴道,跟著長孫泰也被他所擒,後來得夏侯堅暗助,將他們救走。他們在李逸之前,先到了突厥的王廷,便匿居在這天格爾山一家獵戶的家中,大前天才和夏侯堅他們取得聯絡。

  這一晚夏侯堅與他們事先約定,叫長孫泰雇了一輛馬車,三更時分來接。白元化則留在家中照顧李逸的孩子。馬車上的那人便是給長孫泰帶路的那個獵戶,他們到來的時候,正值百憂上人與符穀二人惡戰方酣之際,他們便將馬車在長林茂草裡隱蔽起來,那個獵戶平日敢於追捕猛虎,但卻被這場驚天動地的惡戰嚇壞了。

  夏侯堅上車一看,笑道:「無妨。」

  當下用雪水調了一些藥粉給他服下,過了好一會子,那人神智方始清醒,兀自顫聲說道:「好不怕人,好不怕人!」

  在這時間,符不疑和裴叔度已把兩具棺材搬上馬車,立即驅車疾走。

  一路上長孫泰也像裴叔度一樣,心中忐忑不安,只怕他的妹子不能救活。要知人死復活,究竟是非常稀奇的事情,他雖然深信夏侯堅的醫術通神,心中總是難免恐懼。

  將近黎明的時候,他們回到了那家獵戶人家,白元化和李逸的孩子早已在門前相候,白元化道:「這孩子昨晚一晚不肯睡覺,說是要等他的媽媽回來。」

  李希敏叫道:「我媽媽呢?還有我的爹爹和姑姑呢?為什麼不見他們?」

  夏侯堅怕他見了棺材害怕,便笑道:「你媽媽爹爹和姑姑正睡得很好,你不要打擾他們。你媽一定對你說過,好孩子晚上應該睡覺,不要吵醒大人。你現在快去睡覺吧,睡醒了媽就會在你身邊了。」

  李希敏道:「好,我聽公公的話。他們是不是又和大汗的武士們打架了,唔,他們一定累得很了,你不必著忙喚醒他們。」

  這孩子滿懷喜悅,白元化將他抱回臥室,他倒在床上不久就熟睡了。

  這家人家早已騰出一大間空房,房中有一個大炕,炕底燒著煤球,暖洋洋的一室如春,房中還燒著令人精神寧靜的檀香,這都是白元化預先佈置好的。原來夏侯堅的靈藥雖然能夠在假死之後的七天之內將人復活,但他們「死」了這幾天。生機已是完全停頓,在初醒之時,抵抗的能力要比常人還弱得多,所以不能在冰天雪地的曠野之中開棺救治。

  夏侯堅從谷神翁手中接過李逸那把寶劍,笑道:「這把寶劍正好合用。」

  將寶劍輕輕一劃,棺蓋立刻裂開,裡面絲毫不受震動,當然要勝過用鐵斧劈開了。

  打開了第一具棺材,裴叔度舒了口氣,那裡面躺著的是武玄霜,但見她面色如生,絲毫未變,當真就像在熟睡中一般。

  夏侯堅將武玄霜抱起,放到炕上,接著又去打開第二具棺材,長孫泰也舒了口氣,這具棺材裡面有兩個人,正是李逸和他的妹子。

  但見長孫璧雙手抱著李逸,長孫泰竟是不能將他們分開,眾人無不嗟歎,長孫泰不敢用力強分,只好將他們兩個人都抱起來,放到炕上。

  夏侯堅上前一看,只見李逸臉如白玉,顏色未變,但長孫璧的眉心卻現出幾點黑色的斑點,夏侯堅面色微變,輕輕的「噫」了一聲。長孫泰問道:「怎麼?他們能夠救活嗎?」

  夏侯堅道:「老夫的還魂丹在七日之內總能救活,除非是有意想不到的變化,那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眾人本來都是深信夏侯堅的醫術通神,聽了他這話,心頭卻似懸上一塊鉛塊了。

  過了一會,炕底的熱氣透上來,他們的手足漸漸有點暖和,夏侯堅倒了三杯藥酒,取出三顆紅色的丹丸,撬開他們的牙關,依次將藥酒和了丹藥,灌入他們的口中,室內諸人均是屏息以待,這三個人是死是生,就要揭曉了。裴叔度和長孫泰更是感到顫慄不安。

  大約過了一支香的時刻,武玄霜身子動了一動,喉頭咯咯作響,「哎喲」一聲,首先叫了出來。夏侯堅道:「好了,好了,武姑娘醒來了。叔度,你給她推血過宮,讓她早些恢復。」

  再過片刻,李逸也像武玄霜一樣,身子一側,「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李逸的關節,已開始能夠活動,夏侯堅施展巧妙的手法,將他的手輕輕一拉,將他和長孫璧分了開來。谷神翁上前給李逸推血過宮,長孫泰上前察看妹妹,長孫璧仍然是僵硬如死,動也不動,這時連夏侯堅也有點慌了。

  武玄霜張開眼睛,第一句話就問:「璧妹呢?」

  夏侯堅伸手去摸,觸著李逸的手,李逸剛恢復知覺,像是在一場惡夢之中醒來,張開眼睛,顫聲叫道:「玄霜,是你!」

  武玄霜淒然一笑,說道:「多謝夏侯前輩,咱們又逃過一次難關了。唉,璧妹,你怎麼不和我說話呀?」

  她坐了起來,這時才看清楚了,長孫璧還是雙目緊閉,僵臥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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