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女帝奇英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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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對草鞋打將下來,竟然含著雙劍的招數,精妙之處,實不在裴武二人聯劍之下,但以符不疑的功力,那卻是要比裴武二人聯手合鬥更難應付了。 百憂上人見符不疑將那對草鞋使得出神入化,也自吃了一驚,心中想道:「怪不得這酸丁誇口,果然是有幾分真才實學!」不敢輕敵,就在那對草鞋堪堪襲到之時,他也突然改了戰法,將袈裟捲成一束,變成了一支杆棒,驀地一挑,把符不疑的雙劍招數破解了。 袈裟與草鞋本都是極尋常的東西,但經這兩大高手運上內力,卻實是非同小可!但聽得勁風呼呼,兩人越打越快,饒是武玄霜那樣的目力,也分別不出誰是百憂上人,誰是符不疑,所見的只是一片紅雲裹著兩隻夭矯飛舞的草鞋。 本來若論功力,是百憂上人較為深厚,但他剛剛經過一場惡戰,氣力方面,不免有所損耗,這樣此消彼長,恰好拉平,誰都勝不了誰。 斐叔度看了一會,對武玄霜笑道:「他們二人只怕非到千招之後,難以分出勝負,百憂老禿驢,今番是碰到勁敵了。」武玄霜放下了心,這時才有餘暇問她的師兄。 裴叔度道:「我本來不會復原得這麼快的,多虧夏侯前輩給我用金針拔毒,又給我帶來了一支千年何首烏,反而令我因禍得福了。」武玄霜道:「夏侯前輩也曾到了天山麼?」裴叔度道:「就在你走後的第三天,他和谷神翁符不疑聯袂上山。」 原來夏侯堅尚未知道優曇神尼已死。經過多年的探訪,只知道她隱居天山,便邀了谷符二人,同上天山尋訪,終於尋到了裴叔度,從裴叔度的口中,這才知道李逸與武玄霜的種種遭遇,知道李逸為救兒子,已往突厥王廷。谷神翁對李逸有如子侄,當然不能坐視;夏侯堅聽說優曇神尼留有遺物給他,現在武玄霜之手,也急著要見武玄霜;符不疑則想去看武士大會的熱鬧,於是裴叔度就邀了他們三人,一同趕往突厥王廷。武士大會那天,裴叔度在寓所留守,沒有參加。 武玄霜又問道:「你們怎知道我有這場災禍?」裴叔度笑道:「這還不容易知道?夏侯前輩一見你,就看出你是用了他的易容丹改扮王妃的,他料你只能矇騙一時,終將被人看出,因此我們四個人才分批出來接應,約定以嘯聲為號,誰先發現你們,就招喚其他的人隨來。谷神翁恐怕也就要來了。」武玄霜這才明白了其中的曲折,想起夏侯堅、尉遲炯與她師父的一段情孽糾纏,心中甚為感嘆。 抬頭一看,只見夏侯堅與天惡道人劇鬥正酣,天惡道人所發出的毒氣腥風,竟凝結成一層略帶淡紫色的薄霧,籠罩在兩人上空,武玄霜裴叔度與他們相距甚遠,也聞到一股刺鼻的惡味,不禁相顧駭然,裴叔度想起那日中他毒掌,更覺心悸,心道:「幸好那日師妹用師父的法身嚇退他,若再捱他一掌,那真是不堪想像!」 武玄霜見天惡道人高呼酣鬥,一掌猛以一掌,而夏侯堅則步步後退,頭頂上冒出了熱騰騰的白氣,不禁暗暗為他擔心,說道:「師兄,與這等魔頭不必講什麼信義,咱們聯手將他除掉了吧。」裴叔度笑道:「有夏侯前輩已足可除他,何須咱們費力?」武玄霜道:「夏侯前輩剛才還占上風,但你看現在卻忽然變成是那惡道占了上風,只怕是夏侯前輩年老體衰,難以持久!」裴叔度笑道:「你看錯了,夏侯前輩大約用不了十招,便可贏他了。」武玄霜知道師兄不會亂說,再仔細看時,但見夏侯堅雙眼神光湛然,雖然不住後退,身法步法,卻是絲毫不亂,這才放下了心。 原來天惡道人久戰不下,知道夏侯堅內功的精純在己之上,久戰下去,必敗無疑,他一發了狠,把全身功力都運到掌上,作困獸之鬥,腐骨神掌本就厲害無比,加以他拚了性命,發動攻勢,所以夏侯堅也不敢和他硬接硬架。 可是夏侯堅也正好將計就計,消耗他的真力,戰到分際,夏侯堅突然喝道:「天惡道人,你已是黔驢技盡,還不服麼?」雙掌連環疾劈,著著反攻,剛猛無倫的掌勢之中還夾著一指禪功,登時把天惡道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狼狽之態畢露! 天惡道人叫道:「你這樣贏我,我輸了也還不服!」夏侯堅笑道:「要怎樣你才心服?」天惡道人道:「你敢硬接我一掌麼?」夏侯堅道:「有何不敢?我不還手,便任你打一掌如何?只是這一掌你若要不了我的性命,你自己就要送命了,你敢打便打!」天惡道人哈哈笑道:「我不信天下有誰能夠硬接我的腐骨神掌,縱然我因此送命,亦是死而無怨,可是夏侯老兒,你死了可不能埋怨我啊!」夏侯堅笑道:「這個當然,何須多說,打吧!」說罷果然負手挺胸,等候天惡道人發掌! 李逸這時正在閉目養神,調停呼吸,聽得夏侯堅和天惡道人這番對答,不禁心頭大震,睜開眼來,想道:「八年之前,天惡道人的腐骨神掌尚未練成,夏侯前輩那時接他一掌,身上披了金絲軟甲,事後還要調養多天,現在天惡的毒掌已經練成,他怎的還這樣托大?」心念未已,只聽得天惡道人大喝一聲,已然一掌劈下! 李逸與武玄霜都嚇得跳了起來,但聽得「蓬」的一聲,天惡道人的身子突然拋了起來,在半空中翻了一個筋斗,裴叔度是個武學的行家,方自驚詫,心想:天惡道人已被夏侯堅震得重傷,居然還能施展這等上乘的輕功本領!心念方動,忽見天惡道人那一個筋斗還沒有翻過來,便突然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從半空中畢直的跌落,接著是一聲淒厲的叫聲,劃過長空,聽得人毛骨悚然,再看那夏侯堅時,只見夏侯堅木然站立,面色灰敗,有如一尊石像,那神情也是可怕極了。 原來在這八年當中,天惡道人苦練腐骨神掌,夏侯堅也苦練解毒的本領,他事前已吞下了自製的「固魄培元丹」,那是專門防禦腐骨神掌的,而且前胸後胸,都安置了寶銅護心鏡,比上一次所披的金絲軟甲更為堅厚,這才敢在天惡道人真力大大損耗之後,硬接他的一掌。 夏侯堅的內功本來比天惡道人精純得多,何況天惡道人是在與他苦戰數百招之後,業已到了強弩之末,怎能抵擋得了夏侯堅的反震之力?偏偏他還想顧全面子,被彈到半空,還想施展輕功逃走,登時心臟爆裂,跌下山坡死了。 百憂上人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他見天惡道人與夏侯堅硬拚,已知不妙,剛想趕來攔阻,天惡道人已被震上半空,百憂上人大吼一聲,捨了符不疑,立即向夏侯堅撲去。符不疑情知夏侯堅也必定受了重傷,那敢讓強敵脫身,立即也是凌空躍起,一雙草鞋,照著百憂上人的光頭便打,百憂上人一聲大喝,袈裟捲成一束,一招「舉火燎天」,那袈裟捲成一束之後,經他內力運用,賽如鐵棍,只聽得呼的一聲,符不疑的一隻草鞋被他打落。符不疑使了一個「凌空步虛」的身法,硬生生的再拔高三尺,避開了百憂上人那股強勁的力道,喝道:「好,你再接我這只草鞋!」草鞋在半空擲下,百憂上人腳步不停,反手一揮,但聽得「啪」的一聲,那只草鞋正正打中他的手腕,百憂上人的手腕登時紅腫起來,但那只草鞋也已被他震成粉碎!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剎那,百憂上人已衝到夏侯堅身邊,大聲喝道:「夏侯老兒,我要你一命還一命!」他只是顧忌身後的符不疑,冷不防兩道劍光,突然從夏侯堅兩側飛出,裴叔度與武玄霜兩人已經趕到。這一下,三方面都似離弦之箭,碰個正著,百憂上人大吼一聲,身形飛起,袈裟一展,把裴武二人摔倒地上。百憂上人倒縱出五六丈外,喝道:「洒家遲早都要取你們的性命!」哼了一聲,倏忽之間,就不見了他的背影。 原來在那一剎那間,雙方雖是電閃般的一觸即退,但已交換了幾個險招。裴武二人施展了一招最精妙的劍術,可以同時刺敵人的七處穴道,百憂上人仗著深湛的內功,展開袈裟抵擋,雖然沒有給他們刺中,袈裟卻被戳穿了十四個小孔,連上以前的劍痕,那件袈裟已是百孔千瘡,不堪再用了。百憂上人一想,有符不疑加上裴武二人,自己絕對討不了便宜,因此只好咽下那股怒氣,獨自逃走,連天惡道人的生死也不及察看了。 裴武二人被百憂上人的內力震倒,幸而傷得不重,爬了起來,急忙先去看夏侯堅,只見夏侯堅搖頭苦笑,「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瘀血。武玄霜道:「夏侯前輩,你怎麼啦?」夏侯堅笑道:「還好,還好,尚不至被這惡道要了性命。」取出七口金針,插在自己的陽陵、維道、歸藏、玉泉、天闕、關元、命門七處大穴,過了片刻,將金針拔出,七口金針都變成了黑墨墨的,眾人不禁駭然。 夏侯堅道:「我以八年功夫,苦練抵禦他腐骨神掌的功夫,想不到他的厲害之處,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幸而保全了這幾根老骨頭,從今之後,也不想在江湖上逞強爭勝了。」符不疑聽這說話,知道他在拔毒療傷之後,最少也得損耗十年功力,心中甚替老友難過,安慰他道:「你翦除了這個惡道,也總算值得了。我老符被那禿驢毀了我的一雙草鞋,自己無力報復,才真是慚愧得緊啊!幸而兩位賢侄毀了他的那件袈裟,給我出了一口悶氣!」 武玄霜道:「夏侯前輩,我師父留有一個玉匣給你。」夏侯堅打開匣子一看,只見裏面有幾朵天山雪蓮,還有幾樣世間罕見的靈藥,都是他以前和優曇神尼說過,而自己尚未採集到的;他捧著玉匣,念及優曇神尼的這番心意,不禁潸然淚下,想道:「瓊香(優曇神尼的俗家名字)生前雖然沒有答應我的求婚,臨死卻也還沒有忘記我這個朋友,人生得此知己,尚有何憾!」 夏侯堅潸然淚下,符不疑卻哈哈笑道:「你這老兒還哭什麼?天山雪蓮能解百毒,比你自煉的『仙丹』還要靈效得多,有一朵雪蓮,你便無須損失十年功力了。」夏侯堅對裴叔度道:「想不到在你師父死後,我還蒙受她的恩德。她生前希望我把醫術流傳下來,從今之後,我縱然恢復功力,也不願再在江湖爭勝了。叔度,你不嫌棄我的話,我願與你結廬比鄰,替你的師父守墳,也好趁此暮年歲月,寫成我那幾篇醫書。」裴叔度道:「得與老前輩為鄰,我是求之不得。」忽地有點感慨說道:「十年來我未下過天山,這次事情結束,我也該回去了。師妹,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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