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女帝奇英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想起了武玄霜,李逸的心頭,就像一池靜水突然被投下一塊石頭,動盪不休。隨即又想起了武承嗣惡毒的陰謀,「他要做突厥的內應,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若給他成功,稱心如意的做了皇帝,中國固然要變成了突厥的藩屬;李唐的王室子孫也一定要被他殺得寸草不留。可以料想得到,他的手段,定然要比武則天更加殘酷百倍!」

  想至此處,李逸怦然心跳,想道:「為了這件事情,我似乎應該回去一次。」

  但隨即又想到長安乃是他傷心之地,城中有他所不願見的人,而他也曾經對長孫璧發過誓願,願與她終老異國,埋骨天山,永不回去的了。但是武承嗣的這件陰謀又實在關係太大,「到底是回去還是不回去呢?」

  李逸翻來覆去,想來想去,心中難決。

  忽聽得腳步聲響,程達蘇他們已經回來,封牧野、祝見章與那個突厥武士巴紮兒同住一個帳幕,程達蘇與南宮尚則仍然住原來的帳幕,李逸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走進篷帳,急忙蒙頭裝睡。

  只聽得程達蘇嘰嘰咕咕的說道:「來無蹤去無跡的,難道又是昨晚的那一個人?」

  接著又道:「你當真沒有瞧錯?」

  南宮尚道:「我的確是瞧見一條黑影向那個方向跑的!」

  程達蘇道:「好,明天再查看他的足跡。哼,上官敏這個小子倒睡得很酣。」

  李逸裝得呼呼熟睡,心中卻在想道:「八成是南宮尚為了替我遮瞞,故意將他們引開的了,程達蘇是個老狐理,聽他說話,似已起了疑心,明天若給他查出沒有外人的足跡,這怎麼辦?」

  但程達蘇與他們同一帳篷,他又不能夠與南宮尚私自商議。

  草原上的氣候變化很大,上半夜那麼好的月色,下半夜卻刮起風下起雨來,李逸心中暗喜,想道:「幸好有這場大雨,足跡是再也查不出來的了。」

  他可沒想到,還有一件更出人意料的事情。

  一早起來,風雨早已停了,程達蘇最先走出蓬帳,忽聽他一聲驚呼,李逸與南宮尚急忙隨著奔出,只見封祝二人與突厥武士那座帳幕竟然移到了半裡之外,變成了一堆破布,委棄地上,封祝與那個突厥武士睡在泥濘之中,動也不動。

  程達蘇叫聲:「不妙!」

  試想封祝二人何等武功,焉有被風吹走帳篷仍未覺醒之理?何況昨夜的風聲雖大,卻也不至於卷走帳幕。程達蘇急忙上前察看,這三個人果然是給人點了暈睡穴,程達蘇是個點穴的大行家,立即替他們解救,三人醒來,面面相覷,那個突厥武士驚疑不定,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封牧野苦笑道:「咱們大約是給人暗算了!」

  那個武士瞧了程達蘇一眼,冷冷說道:「暗算?咦,你們卻完全沒事呀!」

  程達蘇滿面通紅,他未能發現暗算的人,已是在突厥武士面前大失面子;更糟糕的是,那個暗算的人故意放過他們,突厥武士難免不起疑心。程達蘇想起這個神秘的敵人,本領如此之強,既是羞愧,又是驚慌,南宮尚則心中暗喜,想道:「我昨夜胡亂扯了一個謊,想不到果然有夜行人到來。」

  幸在程達蘇他們到底是投奔突厥大汗的客人,那武士不便深究,而且離王廷不遠,不必在路上先鬧起來。於是一行人換過衣裳,繼續趕路,黃昏時分,到了王城,投到賓館,自然有人迎接。

  出來迎接的是一個瘦長的漢子,淡淡的眉毛,凸出的天庭,相貌甚為特別,在他後面則跟著一個突厥軍官,程達蘇一見大喜,說道:「陽老弟,早知你在這裡,我也不用這麼費事了,直接來投奔你就行啦。」

  那人道:「我不過是叼著師父的光,幸蒙大汗信任,叫我給他辦點差事罷了。我聽說你早已向默啜太師輸誠,太師也曾向大汗說了。大汗知道你是一幫之主,甚為歡喜,加上又有天惡、滅度兩位前輩給你說好話,將來是定必重用的了。」

  程達蘇道:「我帶了一點薄禮要獻給太師,還請老弟代為先容。」

  那瘦長的漢子道:「不必著忙,明天我與你一同去拜見太師便是。」

  程達蘇道了聲謝,又問道:「後天是突厥的拔青佳節,聽說大汗的武士大會便要在這節日召開,尊師的法駕不知到了沒有?」

  那瘦長的漢子道:「他老人家大約要臨到會期方能趕到。」

  這個瘦長漢子名叫陽太華,正是百憂上人的首徒,他奉了突厥大汗之命,專門接待中國的武士,暗中負了審查、甄別的任務。

  當下陽太華將他們接入賓館,這間賓館住的都是從中國投奔來的人,十之八九認得程達蘇,但卻無一人認得李逸。那些人紛紛上來招呼程達蘇,賓館的大廳鬧哄哄的像個市集。

  李逸對這些人甚為討厭,獨自躲到一角。忽見陽太華與封牧野說了幾句話後,面上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向他走來,李逸心中一凜,只見陽太華向他伸出手來,說道:「上官兄,幸會,幸會!」

  李逸只得伸手與他相握,陡然間忽覺一股熱力傳了過來,儼如握著了一塊熾熱的火炭一般,幸而李逸在天山苦練八年,內功已甚有根底,微微一笑,將手縮回,說道:「陽大人,你太客氣了。」

  陽太華見他神色自如,疑雲大起,問道:「還未請教上官兄屬於何宗何派,尊師是誰?」

  李逸道:「我只是胡亂學過一些功夫,跟的是家父的護院教師,談不上是何宗派。」

  陽太華冷笑道:「吾兄何必過謙,看吾兄這身精純的內功,似乎是峨嵋的心法,不知長孫老先生與尉遲老先生與吾兄是怎麼個稱呼?」

  李逸大吃一驚,心道:「百憂上人這個徒弟果然厲害,只是與他握一握手,他居然就看出了我的武功家數來。再給他盤問,定然被他識破我的來歷。」

  就在這時,大廳裡忽然鴉雀無聲,但僅僅是靜了片刻,接著就異口同聲的叫道:「穀老盟主,怎麼你也來了呀!」

  李逸定睛一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與自己闊別了將近十年的谷神翁!

  谷神翁乃是十年之前中原的武林盟主,論他的身份,與天惡道人、滅度神君同是一輩,論武林的地位,則更在他們之上。如今突然來到此間,事前又沒透出半點風聲,焉能不令人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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