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女帝奇英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李逸道:「記著,我的名字叫上官敏。切不可再以殿下相稱。」

  南宮尚怔了一怔,隨即領悟,李逸既要他遮瞞身份,當然也得改姓換名。就在此時,那一騎馬已然趕到,只見馬上的騎客乃是一個豹頭獅鼻的老人,雙目甚有威嚴,手中持著一支三尺多長的旱煙杆,煙鍋特大,這時正在吸得滋滋聲響,煙鍋裡發出紅光。

  南宮尚對這老頭甚為敬畏,立即跳下馬來,李逸也跟著下馬。南宮尚剛道得一聲:「大哥,那兩個花剌子模商人──」正想報告劫駱駝之事,那老頭喝道:「且住,他是什麼人?」

  南宮尚道:「他是我的義兄,名叫上官敏。」

  那老頭道:「哦,你的義兄!做什麼的?」

  南宮尚道:「我想與他同往突厥王廷,圖個出身,未曾稟報大哥,請,請!──」那老頭雙目一睜,道:「幫中規例,決無更改,不得多言!」

  將南宮尚的說話打斷,大踏步上前來,李逸甚為詫異,心道:「我又不是他們的人,他講什麼幫中規例?」

  念頭方動,只見那老頭忽然換了一付笑臉,伸出一隻手來,道:「上官兄,幸會,幸會!」

  李逸想不透他何以前倨後恭,見她如此客氣,只好以禮相見,伸手與他一握,陡然間忽覺一股大力壓來,那老頭兒的五指竟似化成鋼爪一般,緊緊抓著他的脈門,李逸吃了一驚,這才知道這老頭兒是有意伸量他的功夫,習武之人,驟遇襲擊,反應自是快速異常,李逸手掌住外一登,一股內力也登時傳了過去,同時手臂一轉,用了一個「卸」字訣,手掌滑似遊魚,從對方的掌握之中滑了出來。

  那老頭兒道了一個「好」字,隨即喝道:「留心接我十招!」

  旱煙杆倏然抖動,竟是一招極厲害的打穴招數,煙鍋碰到他胸口的「璿璣穴」,李逸吞胸吸腹,險險避過,胸前衣服已給濺上了一撮煙灰,說時遲,那時快,那老頭兒的煙杆來得有如暴風驟雨,招招都是點打李逸的命門大穴,南宮尚叫道:「大哥手下留情!」

  那老頭兒根本不予理睬,手底絲毫不緩,一招緊過一招。

  李逸心中暗怒,「這老頭兒怎的如此蠻不講理,一見面就要取我性命?」

  他施展了全身本領,好容易避過三招,險象環生,自知空手難以抵禦,這時他又分不出心神說話,迫得拔出劍來,施展師門的精妙劍法,以攻為守,一招「龍門鼓浪」橫削過去,劍光閃爍,端的有如長江浪湧,滾滾而來,但聽得叮叮噹當之聲不絕於耳。那老頭兒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時而用鐵煙鍋磕開他的寶劍,時而倒持煙杆,當成點穴钁用,刺他的三十六處大穴,手法快捷無倫。李逸有生以來,還從未見過這樣厲害的打穴高手,饒是他精通兩派名家的劍法,也僅是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擊之力。

  這老頭兒所持的鐵煙杆煙鍋特大,所裝的煙葉要比普通的煙斗多三倍有多,激戰了一盞茶的時刻,鍋中的煙火尚未熄滅,酣鬥之中這老頭兒突然吸了一口,猛地一股濃煙噴出,隨即掄圓煙杆,似點似戳,煙霧迷離中,竟辨不出他的攻勢指向何方。李逸吃了一驚,急忙橫劍一封,這一招是他師父尉遲炯畢生心血之所聚,用於防守,端的是風雨不透,但聽得一陣叮叮噹當之聲,有如繁弦急奏,那老頭兒忽地跳出圈子,哈哈笑道:「已滿了十招了!閣下武功高強,可算得是當今豪傑!」

  李逸插劍歸鞘,拱手說道:「多承老英雄過獎,幸而只試十招,再戰下去,小可實非對手。」

  那老頭兒笑道:「閣下請別見怪,此次前住突厥王廷,相會各方豪傑,閣下既與我們同行,雖然尚未入本幫,也算得是本幫一路,是以小老兒不得不冒昧一試。」

  李逸這才明白,想必這老頭兒乃是一個很有聲望的幫主,不屑與平凡之輩同行,故此要伸量他的本領。南宮尚抹了一額冷汗,喜孜孜的說道:「我這位兄弟文武全才,若非相知有素,我怎敢邀他同行?大哥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李逸與那老頭兒重新施禮見過,問道:「未請教老英雄高姓大名,貴幫在何處安窯立寨?」

  南宮尚道:「我這位大哥就是以前名震中原的伏虎幫程老幫主!」

  李逸大吃一驚,心道:「原來是程達蘇,幸而他的兒子沒有同來。」

  程達蘇的兒子就是以前要搶李逸劍譜的那個程建男,李逸現下雖然已改容易貌,但若是程建男在旁觀戰,看了他這手劍法,定然可以識破他的來歷。

  程達蘇道:「不怕閣下見笑,伏虎幫實是被一婦人所迫,迫得遷到寨外來的。」

  李逸詫道:「什麼婦人,如此厲害?」

  程達蘇咬牙切齒說道:「那就是千古僅見的妖孽,偽周女主武則天呵!」

  原來武則天要肅清為害百姓的一些江湖幫會,伏虎幫也在被肅清之列,在中原站不住腳,這才搬來的。南宮尚為了要投靠程達蘇,三年前去塞外入幫,現在是伏虎幫的副幫主。

  程達蘇問道:「閣下複姓上官,不知與前朝大臣上官儀是否一家?」

  李逸這個化名,乃是因上官婉兒而想起的,至於「敏」字則是他兒子的名字,見程達蘇問及,隨口便答道:「他是我疏堂叔祖。」

  程達蘇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閣下也要亡命邊荒。」

  程達蘇疑心稍減,但想到南宮尚從未對他說過有這樣一位有本領的結拜兄弟,心下仍是不能無疑,一路上試探李逸的來歷,李逸小心應對,幸而未露破綻。

  當晚在草原宿營,程達蘇絮絮不休與他談論武功,談到深夜,尚無倦意,談興正濃,程達蘇忽然說道:「閣下的那柄劍真是神物利器,可否借來一觀?」

  李逸本來不願,但怕他更起疑心,只好解下佩劍,程達蘇接了過來,拔劍出鞘,但見一碧寒光,耀眼生纈,程達蘇伸出手指,在劍脊上輕輕一扣,錚錚聲響,宛若龍吟,程達蘇嘖嘖稱賞,贊道:「好劍,好劍,真是一把寶劍,怪不得老夫的鐵煙杆也給它留下了幾道劍痕!」

  把玩片刻,忽地失聲叫道:「咦,這好像是大內之物?」

  原來他發現了劍柄上蓋有「秦王府」的銓記,李世民未做皇帝之前,封為「秦王」,這把寶劍既然蓋有「秦王府」的鈐記,縱使不是李世民自用的佩劍,也當是他的大內藏珍。

  李逸早已想好,從容答道:「不錯,這把劍正是太宗皇帝賜給家叔祖的,當年太宗皇帝在春華殿招宴群臣,觀賞劍舞,家叔祖即席賦詩,應對稱旨,皇上乃將這把寶劍賜了給他;家叔祖見我性喜習武,又將這把劍轉賜給我。」

  上官儀乃是當朝一品,皇帝贈他珍寶,原也不足為奇,但程達蘇想到上官儀乃是文臣,雖說是因詠「劍舞」而得賜劍,於理亦通,但究竟不合他的身份,心中又多了一種疑團。

  李逸亦自心中惴惴,正待收起寶劍,程達蘇忽地雙目一張,喝道:「帳外是誰?」

  話猶未了,只聽得一聲裂帛,帳幕撕開,有人大聲喝道:「你這三個投胡叛國的奸賊,吃我一刀!」

  三柄明晃晃的飛刀,便從帳幕的裂縫飛了進來,分取三人,李逸橫劍一削,將飛刀削為兩片,南宮尚閃身躲開,程達蘇則有意賣弄武功,伸指一彈,錚的一聲,將飛刀彈出帳外,反襲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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