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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十九 河梁訣別癡成恨

  此時裴叔度與天惡道人鬥了將近百招,業已精疲力竭,更加上毒掌腥風的侵害,頭暈目眩,更是難以支援,但想到在此重要關頭,能拖延得一刻便是一刻,否則自己若然被天惡道人擊倒,他們兩大魔頭合力追捕師妹,師妹只怕更難逃脫。裴叔度思念及此,遂強運真氣,拚死支撐,改守為攻,苦苦纏鬥。

  天惡道人勝券在操,卻是從容不迫,斐叔度狂攻不逞,已是強弩之末,天惡道人滿懷歡喜,正擬乘隙而入,施展殺手,忽聽得滅度神君駭叫之聲,隨即見到他在洞中如飛跑出,看情形竟似受了重傷,天惡道人大吃一驚,正待喝問,驀然間聽得優曇神尼的聲音冷冷笑道:「天惡賊道,你好大的膽子,敢趁我閉關的時候,到這裏來欺負我的弟子麼?」但見洞門開處,武玄霜推著一輛獨輪車走出來,車中盤膝而坐的,可不正是優曇神尼!

  這一下饒是天惡道人膽大,也自嚇得魂飛魄散,「這老尼原來是在坐關練功。」心念未已,裴叔度驀地一聲大喝,掌劈劍戳,一招「星漢浮槎」,劍尖顫動,掌風蕩開了他的拂塵,劍尖連刺了他三處穴道!

  天惡道人本來比滅度神君心細得多,剛剛聽出聲音有點不對,驚魂未定,便受了劍傷,氣得他七竅生煙,大怒罵道:「你這小子敢施暗算,你也休想活命了!」倏然轉過身來。反手一掌,勢似奔雷,裴叔度那一劍已是盡了全身氣力,幸而刺中,心情一鬆,真氣渲泄,這一掌如何還閃避得開?但聽得「蓬」的一聲,他剛剛躍起,便給天惡道人一掌擊中腰胯,震出了三丈開外。

  天惡道人這時已看出了優曇神尼已死,依他的心意,本要把武玄霜也斃於掌下,可是他被裴叔度刺中了他三處穴道,雖然暫時用閉穴之法,凝聚真氣,打了裴叔度一掌,但這一掌打出之後,他的真氣亦已消散,但覺耳鳴如雷,目眩金星,再也支持不住,只得再強提口氣,疾奔下山。這時若然武玄霜敢追上去,天惡道人已是敵不過她,定要被她殺死,可是武玄霜見他中劍之後,仍然能夠傷人,怎知他也受了重傷,何況她的師兄又已倒地垂危,她當然只好放過天惡道人了。

  武玄霜停下了獨輪車,跑到師兄身旁,只見裴叔度面如金紙,口鼻流出瘀血,卻猶自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師妹,你想得好妙計,靠著師父的神威,終於把這大魔頭趕跑了。真險,真險!」那輛獨輪車乃是裴叔度搬運柴火用的,武玄霜將師父的遺體放在車上,當成是師父的座車推出來,天惡道人若然再鎮定一些,立時便可看出破綻,武玄霜徼倖成功,越想越險,額上的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裴叔度的臉上雖然露出笑容,說話的聲音卻是漸漸微弱,臉色越來越是駭人,武玄霜待要給他把脈,裴叔度連忙搖頭,掙扎著低聲說道:「你把我身上那只小銀瓶掏出來,不可觸及我的肌膚。」武玄霜低頭一看,只見他露出來的皮肉變成了豬肝一般的顏色,那自是中了劇毒所致,看來他的手腳都已僵硬,不能轉動了。天惡道人的「腐骨神掌」竟然如此厲害,武玄霜一看之下,不禁駭然,同時對師兄深厚的內功也不禁暗暗佩服。

  武玄霜小心在意,雙指一探,將那只小銀瓶挾了出來,瓶內盛著幾粒碧綠色的丹丸,裴叔度又低聲說道:「你先吞下一顆。」說這一句話時,微細到幾不可聞,武玄霜乃是絕頂聰明的人,又在江湖上闖蕩了這麼多年,當然領會他的心意,知道瓶中定是解毒之藥,師兄怕她服侍他時,一不小心觸著他的身體也會中毒,故此叫她先吞下解藥,武玄霜吞下了一顆丹丸,但覺一股清香,沁入脾腑,周圍那股腥臭氣味登時消散,精神也立刻爽利起來。這時裴叔度已是雙目閉上,連嘴唇也張不開了。武玄霜挖開他的牙關,接連給他餵了三顆丹丸,過了好一會兒,裴叔度「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血色由黑漸轉深紅,雙目倏張,苦笑道:「好厲害,要不是師父遺下的碧靈丹,我幾乎不能活命!」

  武玄霜將她師父的法身再搬回石窟,然後將空車推出來,把師兄放在車上,推他回去,裴叔度歉然說道:「師妹,累了你了。我有兩隻狒狒服侍,你有緊要的事情,可以先下山去。」他一時之間未想起來,那兩隻狒狒也受了重傷,它們也正自要人調理,如何還能夠服侍他?

  武玄霜知道他所指的乃是要去暗助李逸的事情,可是這個時候,她豈能離開師兄,便道:「師兄,你不要掛慮旁的事情,待你好了再說。」

  可是天惡道人的毒掌實是太過厲害,武玄霜衣不解帶的服侍了師兄三天,裴叔度才能吃點稀粥,身子也才能在床上轉動。幸而有優曇神尼用天山雪蓮制煉的碧靈丹,能解百毒,要不然他的骨頭早已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便要腐爛了。

  倒是那兩隻狒狒先好起來,到了第三天,它們已經能夠走動,裴叔度又催她下山,武玄霜雖然掛念李逸,卻是執意不肯,到了第七天,裴叔度身上的惡毒盡消,這才能夠起床,可是身體還虛弱得很。這一天武玄霜奉師兄之命,將師父的遺體埋葬了,至於建墓立碑的事情,則只好留待師兄日後去辦。

  裴叔度待她了結這樁事情,回來之時,便又對她言道:「突厥可汗給李逸的一個月限期,又已過去了七天了。我奉了師父遺命,要暗中保護他,如今力不從心,只有請你替我走一趟了。」

  武玄霜心情非常煩亂,過了半晌,說道:「我再服侍你兩天,待你好定了,我才放心。」裴叔度道:「累了你這麼多天,我已經很過意不去,那兩隻狒狒現在已能行動如常,它們可以照料我了。你明天還是走吧。」

  其實,武玄霜何嘗不為李逸的事情焦急?但她一來見師兄尚在病中,不忍離去;二來她實是矛盾得很,既渴望見李逸,又不想見李逸,因為有一個長孫璧在她與李逸之間,情形已經與八年之前大大不同了。她自從見過長孫璧之後,對這個問題已不知想過幾十百次,能夠避免再見李逸而把事情辦妥,那是最好不過,所以她當初才要求師兄出馬,並請師兄轉達則天皇帝的意思,但現在師兄最少還得調養一個月,方能恢復武功,她沒法避免,只能自己去找李逸了。

  裴叔度又說道:「你今晚把師父的劍譜仔細一讀,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臨走之前可以問我。」武玄霜見師兄對她如此關心,甚是感激。

  這一晚武玄霜徹夜無眠,思潮洶湧,後來遵照師兄的吩咐,展開了師父的劍譜,那些精妙的劍術招數,吸引了她的注意,心神才寧靜下來。

  這本劍譜的前半部武玄霜以前學過,後半部則是她師父在天山隱居這幾年才寫出來的,那是她師父後半生的心血所聚,武玄霜就未曾學過了。好在前後兩部乃是一脈相承,以武玄霜的武學根底,並不感覺有什麼特別難解的地方,只是有幾招特別複雜的劍術,她一時之間還未思索得明,便做了記號,留待明天再問師兄。

  石窟裏本來有兩間臥房,一間是她師兄住的,另一間是她師父以前住的;但武玄霜這幾天來為了看護她的師兄,一直睡在她師兄的房門外邊,好在他們都是英雄兒女,對男女之嫌並不放在心上。這一晚武玄霜仔細讀師父的劍譜,方自讀得津津有味,偶一回頭,那房門本來是沒有掩上的,只見師兄雙眸炯炯,在床上半倚半臥,眼光正對著她,武玄霜道:「師兄,你怎麼還沒有睡?」

  裴叔度微笑道:「我精神很好,一時未曾想睡。你有什麼地方不明白麼?」武玄霜見他興致勃勃,便將那幾個劍術上的問題問他,裴叔度一一給她講解,講得非常詳細。武玄霜謝過師兄,說道:「我沒有什麼不明白的了,師兄,你請安睡吧。」過了大半個時辰,她偶一回頭,只見師兄仍然睜開雙眼,武玄霜詫道:「你怎麼還不睡呀?」裴叔度道:「我在想一些事情,過一會便睡。時候不早,你明天還要趕路,也該睡啦。」

  武玄霜心念微動,覺得師兄今晚的神情有些奇特,便再勸他安睡,又過了一會,武玄霜再看他時,他一發覺,便闔眼假睡,這時天色已經微明,武玄霜也就不再說了。這一晚武玄霜沒有睡覺,她發覺師兄這一晚似乎也未曾睡過。

  天明之後,武玄霜收拾行裝,裴叔度也隨著起床,他一夜未睡,精神卻無萎靡不振的現象,反而好像比昨天興奮得多。他把師父的詩文集和那只玉匣交給了武玄霜,再鄭重的叮囑一遍,請她轉交給則天皇帝與夏侯堅,好了結師父生前的心願,然後又取出兩個銀瓶,對武玄霜道:「這個長頸的瓶子盛著的是碧靈丹,你知道我這次中了天惡道人的毒掌,就完全是靠了它起死回生的,你帶在身邊吧,有了它就不怕任何有毒的暗器了。」

  接著又指著另一個瓶子道:「這個圓口的瓶子盛著的是易容丹,那卻是夏侯堅以前送給師父的,師父沒有用過,我在深山隱修,也不需要用到它,你都帶去吧。」他向武玄霜講了易容丹的用法之後,又道:「易容丹可以變貌易容,老少由心,妍媸隨意,但只有一樣是變不了的,那就是面上的一對眼睛,年齡的大小和武功的深淺從眼神中都看得出來,不過一般普通的人,那卻是不會注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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