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女帝奇英傳 | 上頁 下頁 |
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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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玄霜雙頰微現紅暈,低聲說道:「都認識的。」裴叔度道:「我曾偷看過他們練劍,長孫璧的劍術,好像是峨嵋一派。」武玄霜道:「不錯,她正是長孫均量的女兒。」裴叔度道:「如此說來,他們兩夫婦都是劍術名家的衣缽傳人,確是珠聯璧合了。」 武玄霜抑下心底的辛酸,聽他說道:「長孫璧的造詣未深,不過,若在武林之中,也算得一把好手了。她的丈夫比她高得多,我偷看過他幾次,一次比一次高明,看來他已把師父與岳父這兩大家的劍術融會貫通,造詣之深,差不多可以躋進一流高手之列了。」武玄霜甚為歡喜,道:「那不錯呀。」裴叔度微笑道:「可惜我姑姑不許我與他們往來,要不然相互切磋,倒是彼此有益的事。以他現在的造詣而論,再過幾年,只怕我也得甘拜下風。還何須我暗中保護他們呢?何況他們在天山隱居,難道還會有什麼仇人到這裏來尋他們嗎?」 武玄霜這才知道師兄剛才問她認不認識李逸夫婦的用意,敢情乃是想探聽他們有沒有什麼厲害的仇人,想了一想,說道:「師父那樣吩咐,想來必有用意。大約你未知道,李逸乃是唐室的皇孫身份。」裴叔度道:「哦,是嗎?不過依我想來,他若是不反對天后,天后也斷不會派人來刺殺他,你是天后的侄女,天后的為人,你當然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武玄霜道:「實不相瞞,我此次就是奉天后之命來找他的。天后想傳位給她的兒子廬陵王李顯,想請他回去輔助呢。師父既然不想我見他們夫婦,這事情就請你轉達好麼?」裴叔度道:「要不是見你今天到來,我幾乎就要下山去尋找他們了。我奉了師父之命,要暗中保護他們,所以很留心他們的行踪,昨天卻發現他們夫婦都先後下山去了,這是幾年來從所未有之事,我想去打聽一下。」 武玄霜道:「你不必打聽了。他們大約是去找突厥可汗去了。」裴叔度奇道:「這卻為何?」武玄霜將在天山腳下所碰見的事情說了一遍,卻略去她與長孫璧私下會面的這件事情不說,裴叔度道:「原來是他們的兒子被突厥可汗擄去了。既然還有一個月的期限,待我們埋葬了師父之後,就去助他們一臂之力吧。師妹,你坐一坐,師父還有一樣東西給你,待我進裏面去拿。」 武玄霜獨自凝思,既感辛酸,又覺歡喜。想道:「有師兄去暗助於他,我可以放下心了,但我就真的從此便再不見他了麼?」眼光又落到她師父在扉頁上所題的那一首詩上,心裏唸道:「欲倩青禽寄語難,心隨明月到天山,卅年物換星移後,屈子迷途尚未還!嗯,這一首詩也好像是為我寫的呀,我在長安之時,多少個月圓之夜,也曾心隨明月,夢到天山。如今萬里迢迢來到此地,難道就這樣的又回去了麼?」 武玄霜讀她師父的這一首詩,自自然然的想起了上官婉兒,這幾年來,她們二人親如姐妹,無話不談,只除了一件事情,她沒有把心中對李逸的愛意告訴婉兒,因為她察覺婉兒對李逸的思念之情,實不在她之下。她記起了婉兒所寫的那一首詩:「江湖空抱幽蘭怨,豈是離騷屈子心,楚澤長安難並論,天涯何苦作行吟?」這一首詩的意思和她師父的竟是完全一樣!當年她曾把這方詩絹插在古琴之中,叫丫環追去,送給李逸,想來李逸是定然看過的了。想不到的是李逸也與他師父一樣:迷途屈子,竟不知還! 她又想起這次出京之時,婉兒曾託她將幾句話帶給李逸,如今她已不願再見李逸,可是婉兒這幾句話卻是不能託師兄轉達的,這又怎麼好呢?她可以忍受刻骨傷心,卻不忍負了婉兒之託。 武玄霜但感有如亂絲塞胸,正自委決不下,裴叔度已經走了出來,說道:「剛才那本詩文集是師父託你轉交給天后的,這本劍譜則是留給你的。你的聰明勝我十倍,將來發揚本門的劍術,繼承師父的衣缽,可得倚仗你了。」武玄霜接過劍譜,向師父的遺體叩了三個響頭,感到師恩深重,眼淚又禁不住滴了下來。 裴叔度道:「你送師父入土之後,就準備回去了嗎?」武玄霜低聲說道:「嗯,是的。李逸的事情拜託你了。」裴叔度道:「你回去也好,我也想拜託你一件事情。」武玄霜問道:「什麼事情?」裴叔度道:「你認識金針國手夏侯堅麼?」 武玄霜心頭一動,說道:「八年之前,我曾見過他一次,他也曾問起我們的師父呢。」裴叔度道:「你怎麼回答他?」武玄霜道:「我出師門之時,師父曾吩咐我不許向任何人提及她的名號,所以我就用花朵排出不可說,不可說六個大字。」裴叔度道:「夏侯堅見你這樣回答,他又怎麼說?」武玄霜道:「他也用花朵排出如之何?如之何?六個大字。」 裴叔度嘆了口氣,說道:「我姑姑在婚變之後,與夏侯堅相識,夏侯堅當時不知道她有這段傷心之事,對她非常傾慕。我姑姑心中只有一個尉遲炯,當然不會答應他的求婚。可是他們二人也結成了肝膽相照的朋友。姑姑在天山幾年,曾採摘了幾朵天山雪蓮,還有幾樣她以前在各處名山所採集的靈藥,她臨死之前,將天山雪蓮和這幾樣靈藥都放在一個玉匣之中,叫我將來交給夏侯堅。你反正要重回中土,那麼就省得我多跑一趟了。」 武玄霜更覺心頭沉重,正想說話,忽見那兩隻狒狒在洞口企立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似的。忽然發出吱吱的怪叫。 斐叔度笑道:「想是有什麼生人了。好吧,你們要去,就去看看吧,可不許胡亂傷人。」那兩隻狒狒奉了主人之命,箭一般的竄出石洞去了。 裴叔度道:「這兩隻狒狒嗅覺聽覺都非常靈敏,若有生人的氣味,它在六七里外,就可以聞得出來。」武玄霜不勝詫異,心中想道:「這裏冰峰插雲,非是武功高強之士,不易上來,這來的又是誰呢?是那青衣男子去而復返,還是李逸來了呢?」裴叔度道:「這兩隻狒狒經過我姑姑的多年調教,縱許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未必勝得過他們,師妹可以放心。」歇了一歇,又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幸而有那個金針國手夏侯堅,要不然你就看不到師父的肉身了。」 武玄霜道:「怎麼?」裴叔度道:「保持肉身不壞的藥材,是夏侯堅在二十年前送給我姑姑的。那時姑姑還沒有削髮為尼,夏侯堅送給她一瓶香料,說是可以保持顏容不老,我姑姑生前沒有用它,想不到死後卻用得著了。」 武玄霜嘆了口氣,說道:「這事情我也曾聽師父說過。師父當時笑道,我是出世之人,這種藥料我用不著,你們年輕的姑娘倒是合用。我,我沒有要她的。」原來當時武玄霜說的話是:「咱們又不是尋常的女子,何須以色悅人。」她師父很讚賞她的見解高超,因之提過之後也就算了。這兩句話,武玄霜不方便向師兄說出來。 武玄霜想道:「如今想來,師父那時已是心如槁木,所以沒有用他的藥。不過,夏侯堅的這片深情,也著實令人感動。」她對師父與夏侯堅的交誼,以前也略知一二,所以在八年之前,才有送李逸到夏侯堅門下求醫的事。如今看了師父的詩集,其中有幾首便是提到夏侯堅的,又聽了師兄的這一番說話,才知道夏侯堅的一片深情,還超出她想像之外。想至此處,再想起李逸,心中有感,不覺茫然。 過了一會,那兩隻狒狒還未見回來,裴叔度漸漸現出憂慮之色,問武玄霜道:「你剛才碰見的那兩個敵人是誰?」武玄霜將那手使藥鋤的青衣男子形貌描畫一番,裴叔度微有詫意,說道:「原來是滅度神君。還有一個呢?」武玄霜道:「另一個是我認識的,她是天惡道人的女弟子,在江湖上有個匪號叫做毒觀音。」裴叔度失聲叫道:「怎麼她也來了?」武玄霜道:「毒觀音的武功尚在你我之下,怎的你卻好像更看重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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