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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段劍青道:「我正要稟告大帥。大帥實是無須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知道有一個人足可以對付得了丹丘生有餘,而且這個人將軍就是不去請他,他也會來的。」

  崔寶山連忙問道:「是誰?」

  段劍青道:「就是我的師傅,他是天竺出家人,法號迦密禪師。家師以往在天竺之時,是和天竺兩神僧齊名的。」

  崔寶山吃了一驚,說道:「你說的天竺兩神僧,可是那爛陀寺的優曇法師和奢羅法師?」

  段劍青道:「不錯,家師本來也是那爛陀寺一支,後來遷至藏邊,方始另立門戶的。」

  韓紫煙本想留段劍青多談一會的,但此時崔寶山已經要去主持軍事會議,這一「茶敘」只好散了。不過段劍青臨走之時,崔寶山卻對他說道:「我當你是自己人,你以後可以常來,不必客氣。我縱然不在這裡,你也可以陪我夫人聊聊,她很喜歡聽江湖上的奇聞異事的。」

  ***

  此際,韓紫煙獨坐帳中,聽戰馬嘶鳴,風翻旗響,越發感到寂寞。不由得心事如潮,起伏不定。

  不錯,崔寶山對她極為寵愛,百順千依。但和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卻還是相去甚遠。她要的是一個風流瀟灑的美男子,崔寶山卻是個不解溫柔的武夫。

  有生以來,能夠令她動過心的男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十八年前的丹丘生。但可惜丹丘生愛的卻是她名份上的女兒,這也就是她當年為什麼要盡力幫忙洞玄子,百計千方來謀害丹丘生和牟麗珠的原因之一。而丹丘生則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她曾經對他動過念頭。

  幾度滄桑,流年似水,想不到在她徐娘半老的時候。才又碰上一個能夠令她動心的男子。

  她攬鏡自憐,鏡中還是一張迷人的臉龐,不過在這張迷人的臉上,也隱約可以看見眼尾的皺紋了。她心裡歎了口氣:「可惜段劍青遲來了十八年。」

  不過她隨即想到,段劍青畢竟是和丹丘生大大不同的。即使沒有冤仇,丹丘生也決不可能喜歡她這樣的女人。但對段劍青而言,不管他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他卻必須討取她的歡心,縱然做的只是表面功夫。

  當然她還不敢想到要和段劍青有甚麼私情,但有一個善解風情的美少年伴在她的身邊,也可以為她解除寂寞了。「好在寶山正要籠絡他,我何不將他收為心腹?」韓紫煙心想。「要是我有了這麼一個聰明伶俐的心腹,那麼我不方便去做的事情,也可以請他幫忙我了。」

  她臉上發熱,心頭也在發熱。對著鏡子老半天,終於把她的一個貼身丫環喚來。

  「碧兒,你替我把段公子喚來,但不要讓那老叫化知道。」這個碧兒對她最為忠心,有些事情,她是瞞著丈夫,也不瞞這丫頭的。碧兒似笑非笑地說道:「我懂。夫人,你放心,我會替你辦得妥妥貼貼的。」

  韓紫煙嗔道:「鬼丫頭,你想到那裡去了。你再胡說,我不撕破你的小嘴兒才怪。」

  小丫頭道:「我可沒有亂說什麼呀,我只是聽夫人的吩咐罷了。」

  韓紫煙道:「好,那你喝一杯茶就走吧。」

  那小丫頭不懂韓紫煙為什麼忽然叫她喝茶,但知夫人素來多疑,卻是不敢問她。說道:「多謝夫人賜茶。」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只覺茶味有點苦澀,但喝過之後,卻是倍加精神。

  丫頭走後,韓紫煙獨自思量,待會兒段劍青來了,用什麼手段收服他最好?她是將軍夫人,若挑以遊辭,未免有失身份。「這小子看來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或許用不著我來多說,他已經懂得我的心意。」

  正當她患得患失,想得出神之時,只見那半掩的房門已是給人推開,那小丫頭回來了。韓紫煙怔了一怔,說道:「碧兒,你怎的這樣快就回來了?段公子呢?」忽然覺得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小丫頭似乎有點不對。

  「你,你是……」一個「誰」字還未曾問出口來,陡然間只見寒光耀眼,劍氣侵肌,一把明晃晃的劍尖已是指著她的喉嚨!

  牟麗珠拔劍指著她的喉嚨,冷冷說道:「韓紫煙,你想不到會是我吧?」

  韓紫煙這一驚非同小可,訥訥說道:「你、你是麗珠?」牟麗珠道:「不錯,我找了你十八年,總算給我找著你了。」

  韓紫煙歎口氣道:「我知道你怪我不該另嫁別人,但你也要知道,我不過比你大幾歲,你爹死的時候……」

  牟麗珠斥道:「你嫁十八個丈夫也與我無關,我是給爹爹報仇來的!你毒死爹爹,你居然以為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麼?」

  韓紫煙面如金紙,情知無可抵賴。說道:「好吧,那你就一劍殺了我吧!」

  「我還不想這樣便宜了你!」牟麗珠說道:「你想少受折磨,必須聽我的話,否則我一寸寸碎剮了你!」

  韓紫煙稍稍放下點心,暗自想道:「只要你不立即殺我,待會兒你就知道我的厲害。」當下裝作惶恐求饒的神氣說道:「大小姐,你有什麼吩咐,我一定依從。」

  牟麗珠道:「你要裝作沒事的模樣,倘若有下人要進來,你就要藉詞把他們差遣出去。除了你的丈夫之外,不許任何人踏進這間房間。你懂得嗎?」

  要知牟麗珠此來,並非僅是為報私仇。她和丹丘生最大的目標還是在於清軍的主帥崔寶山。要想刺殺主帥,談何容易?是以最好不過的下手地方,自然只能是在他的內室了。

  要殺韓紫煙不難,難在殺了韓紫煙,卻不免打草驚蛇。她必須留著韓紫煙,還要韓紫煙聽她指使,不讓別人知道這裡已經出了事情,才能夠令崔寶山自投羅網。

  十八年的時間都忍耐過去了,還爭在這一刻麼?此刻她倒是擔心韓紫煙不怕死亡的恐嚇了。

  韓紫煙何等聰明,一聽她的說話,便知她的用意,故意裝出為難的神色,哭喪著臉說道:「大小姐,你要我這樣做,那等於是要我和你串通謀害我的丈夫了。」

  牟麗珠冷笑道:「謀害親夫,這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戲麼?好,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反正崔寶山難逃一死,我先碎剮了你。」劍尖輕輕一送,在她喉頭劃出一條小小的傷痕。

  韓紫煙這才作出怕死求饒的模樣說道:「大小姐,你別下辣手。我,我依你就是。不過,你殺了我的丈夫,可不能再殺我了,你肯答應我麼?」

  這倒叫牟麗珠為難了,她等了十八年,等的就是此刻。此刻仇人已經落在自己手中,父仇焉能不報。要是說了話不算數,她又不願意這樣。

  這剎那間,她心裡轉了好幾個念頭,終於還是決定大事為重,說道:「好,我答應你!」

  韓紫煙道:「多謝大小姐,那麼可否請你把劍尖移開?我受不起驚嚇。」說至此處,右手動了一動。

  牟麗珠斥道:「你幹什麼,不許你亂說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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