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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


  繆長風笑道:「雷老前輩,你看戲當然比我看得多了,你見過那出武戲不是殺了大花臉收科的?」

  金逐流與繆長風相視而笑,雷震子和丹丘生聽他這麼一說,也都放下了心。

  原來繆長風的嘯聲實是暗中助了孟華一把力的,不過除了金逐流之外,別的人甚至包括孟華在內,都不知道。

  原來繆長風的那聲長嘯,其實乃是佛門的獅子吼功。據說當年創立這「獅子吼功」的高僧乃是用來震懾群魔的。這說法雖然有點玄妙,但卻並非全無道理。「獅子吼功」固然不懂分辨人的善惡,但善惡不同的人,驟聞這一聲斷喝,卻很可能產生不同的感受。

  俗語說:「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普通的善人都能有此定力,何況是練有上乘內功的俠義道人物?

  孟華以張丹楓所傳的內功心法全神對付敵手的七煞掌力,心地一片空明,他聽到繆長風的嘯聲,雖然也難免心神略分,但那只是興奮的情緒而已,並沒受到獅子吼功的干擾。

  海蘭察就不同了,他是正在把最後一點的精力都「榨」出來的,忽聞異嘯,心頭突然一震,本來已經凝聚的真氣都渙散了。

  孟華不知繆長風是在暗助自己,但心裡卻在想道:「繆叔叔是第一個傳我重、拙、大三字訣的人,如今他特地趕來為我打氣,我可不能令他失望!」精神一振,劍勢如環,儼似剝繭抽絲,綿綿不斷。來得雖然緩慢,卻已把海蘭察的攻勢封在他的劍圈之外。

  忽聽得海蘭察一聲大吼,慘厲有如負傷的野獸狂嗥,吼聲中雙臂箕張,躍起一丈多高,向孟華猛撲!

  旁觀者圍成的圈子,隨著他們惡戰的展開。本來就已不停的向後移動,圈子越擴越大的了。但當此際,站在前面的人,仍是感覺得到海蘭察那股猛烈的掌風!

  這剎那間,孟華的慢劍突然轉為快劍,一個個的圜圈有如電光疾轉,看得眾人眼花撩亂。也不知他有沒有刺著海蘭察?還未看得清楚,只見雙方已是倏的由合而分,當的一聲,一道銀虹橫過空際,孟華的寶劍已是脫手飛出。

  眾人看見孟華的寶劍給海蘭察擊落,無不大驚。連雷震子也不覺「啊呀」一聲,叫了起來。

  繆長風卻是哈哈笑道:「妙呀,孟世兄,你這一招已是深得重、拙、大的精髓了!」

  眾人還在憂慮海蘭察要對孟華乘勝追擊,但說也奇怪,海蘭察卻像僵屍一樣,站在原來的位置,動也不動。

  只見一點點的鮮血從他的眼眶鼻孔滴下來,跟著張開嘴巴,又噴出兩口鮮血。

  眾人驚疑不定,還道他又在施展天魔解體大法。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之中,終於聽到了「咕咚」一聲,海蘭察倒下去了。聽到了這「咕咚」一聲,大家方始松了口氣,片刻的異樣靜寂過後,爆發了驚天動地的歡呼!

  歡呼孟華終於能夠以弱勝強,歡呼一個少年英雄壓倒了敵方的第一高手。

  要是丹丘生殺掉了海蘭察,大家雖然高興,恐怕還不會有這熱烈的歡呼的。

  這熱烈的歡呼,還不僅僅是慶祝勝利,更值得慶祝的是俠義道後繼有人,一代勝過一代!

  孟華看著海蘭察在他面前倒了下去,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可是雙腳卻似不聽他的使喚,他想上去迎接正在向他跑過來的師傅,竟然走不動了。

  原來海蘭察那最後一擊,乃是畢生功力之所聚。雖然已屬強弩之末,孟華也還是不易抵擋。雙方拼了這招,海蘭察固然力竭而亡,孟華亦已到了心力交疲的地步。

  孟華脫手飛出的那把寶劍,此時已是由金逐流接了下來,他和繆長風一見分出勝負,立即不約而同地向孟華奔去,同時到了孟華身邊。「華兒,這次真是多虧了你啦!」金逐流替他把寶劍納入鞘中,握著他的右手。繆長風在另一邊,同時也握著他的左手。

  合兩大頂尖兒的高手之力,助他運功約束體中亂竄的真氣,片刻之間,孟華已是能氣沉丹田,精神複振了。此時孟華的兩個師傅,段仇世和丹丘生亦已來到他的身前了。「華兒怎麼樣了?」丹丘生還是有點惴惴不安地問道。

  金逐流微笑道:「恭喜你收了這樣一位好徒弟。華兒的功力比我的估計還要高些,起初我本來有點擔心他可能和海蘭察拼個兩敗俱傷的,如今是不用擔心了。」

  丹丘生放下心上一塊石頭,忙向金、繆二人道謝。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當然知道要是沒有這兩大高手相助孟華恢復精力,孟華縱然不至兩敗俱傷,最少恐怕也得小病一場。

  金逐流笑道:「我其實並沒幫了令徒什麼忙,幫忙他最大的是繆大俠,要是沒有他的獅子吼功,恐怕華兒是要多少受點內傷呢。」

  孟華這才知道繆長風剛才那一聲長嘯的作用,丹丘生也是不由得暗暗叫了一聲慚愧,慚愧自己的武學所知有限,不識獅子吼功的妙用。師徒三人,重新向繆長風道謝。

  繆長風笑道:「你們有所不知,我幫他的這點小忙,還不足以彌補我的過失呢。」笑得頗似有幾分蒼涼。

  丹丘生怔了一怔,說道:「此話怎說?」繆長風道:「我和他的父親是最好的朋友,我卻曾經誤會過他,逼他與我交手。」

  丹丘生道:「你是指在小金川的時候,你曾誤會他是清廷的鷹爪吧?」

  繆長風笑道:「不錯。想不到我曾經誤會是鷹爪的人,今天殺了清廷鷹爪的頭子。」

  金逐流哈哈笑道:「原來你是感慨往事。長江後浪推前浪,後起之秀,本來就應該勝過咱們老一輩的啊!」

  繆長風的確是在感慨往事。十二年前,他也曾像現在的孟華一樣,和當時的御林軍統領北宮望決戰,結果是鬥得兩敗俱傷。要是沒有雲紫蘿給他吸出毒血,他當時早已死了。(事詳拙著「遊劍江湖」)雲紫蘿救活了他卻犧牲了自己。

  不過他的感慨不盡如此,他想起了肝膽相照的好朋友孟元超,更想起了半生唯一的紅顏知己雲紫蘿。如今對著他們的兒子,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感傷。想道:「要是紫蘿地下有知,知道她的兒子今日一戰,名揚天下,泉下也該瞑目了。」

  繆長風攜著孟華的手,笑道:「仇世兄,丹丘兄,你們兩位調教出這樣一個好徒弟,我瞧著又是高興,又是妒忌,又是有點擔心呢!」

  段仇世道:「你擔心什麼?」

  繆長風笑道:「我擔心的是弟弟比不上哥哥,在你們面前,我可是不能不感到慚愧了!」要知他是楊炎的義父,是由他和唐經天負責教養楊炎成材的。

  丹丘生笑道:「其實應該擔心的是我,不過我可並不擔憂。要是十年之後,做哥哥的給弟弟比下去,我才高興呢!對啦,咱們還是別說笑了,這次你從天山來,不知唐掌門可有什麼話托你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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