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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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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丘生知道她所說的「妖婦」當然是指辛七娘無疑,於是把剛才在斷魂崖上的眺望所見告訴她。 牟麗珠道:「原來有人幫她逃走,怪不得我遍尋不獲。聽你所說的情形,那兩個人可能是梅山二怪。」梅山二怪是結義兄弟,大哥名叫朱角,二弟名叫鹿洪,他們也都是擅長於使毒的邪派人物,但和辛七娘相比,則還是有如小巫之見大巫。不過他們的輕功本領,在江湖上卻頗有名氣的。 丹丘生道:「你說得不錯,我也猜是梅山二怪。他們把這妖婦抬走,大概是想這妖婦傳授使毒的本領。」 牟麗珠說道:「我的爹爹是給韓紫煙這賤人毒死的,十八年來,我還未曾找到這個賤人為爹報仇。辛七娘是這賤人的師姐,所以我想從她的身上找到這賤人的下落。想不到還未曾見著辛七娘這妖婦,卻先碰上了陽繼孟這個魔頭。要不是你及時趕到,恐怕跌下斷魂崖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原來陽繼孟臨陣逃脫之後,患得患失。一方面雖然慶幸自己見機得早,避過了大炮爆炸的殺身之禍;另一方面,可又有點害怕海蘭察倘若得勝的話,必然會責怪自己。是以當他碰上牟麗珠的時候,就起了將功贖罪的念頭,想把牟麗珠活擒獻給海蘭察。不料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丹丘生道:「我也要找這妖婦,替我師傅報仇的,不過他們已經跑得遠了,在這亂山之中,實是不易尋找,不如先回去吧。好在咱們已經知道是什麼人將她帶走,不至於沒有線索可尋。」 牟麗珠道:「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必須現在回去?」 丹丘生道:「我和海蘭察打了半場,這下半場是孟華替我對付強敵呢。」 牟麗珠吃了一驚,說道:「你叫你的小徒弟替你對付海蘭察?哎呀,要是他有什麼不測,這可是為了我的緣故連累他了!」 他們回到那個草坪的時候,正是孟華和海蘭察的決鬥到了最後的時刻! 只見孟華仍然揮劍劃著圈圈,大圈圈,小圈圈,斜圈圈,正圈圈。不過圈兒卻是越劃越慢了。 海蘭察頭頂冒出勢騰騰的白氣,攻勢卻是更為猛烈。丹丘生回到草坪的時候,剛好看見他又吐出一口鮮血。 牟麗珠吃了一驚,悄悄問丹丘生道:「怎麼樣?」 丹丘生心裏捏著一把冷汗,不敢回答。 原來海蘭察一再使用「天魔解體大法」,已是把全身的精力都「榨」了出來。他是把自己的生命當作賭注,只求勝這一場。過後他最少要大病一場,甚至可能從此變成廢人。但只要能夠勝得孟華,他就可以從容離去,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了。 對方的打算,丹丘生和金逐流一樣,都是看得出來的。但孟華是否能夠抵禦海蘭察這最後的一擊呢?丹丘生也是和金逐流一樣,實在難以斷言! 丹丘生目不轉瞬地注視形勢的變化。只見孟華的圈兒不僅越劃越慢,而且是越劃越小了。忽然看見孟華接連劃了三個歪歪斜斜的圈圈,幾乎不成其為圓圈了。 大須彌劍式本來是以靜制動,以客迎主的,慢不足為病,但圈兒劃得歪歪斜斜,卻顯出孟華的內力逐漸減弱,發揮不了這套上乘劍法的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的妙用了。 丹丘生不禁心頭一沉,看這情形,再鬥下去,只怕難以避免兩敗俱傷!暗暗後悔,自己剛才估計不足,若是早知海蘭察會使「天魔解體大法」來加強七煞掌力和孟華拼命的話,他是不該讓孟華答應和對方「一場而決」的。 但現在後悔已經遲了。他崆峒派掌門人的身份,說了話怎能不算數呢。 兩敗俱傷是意料中事,假如情況更壞的話,說不定還可能「兩敗俱亡」的! 要保全孟華的性命,只有一個辦法,他以掌門人兼孟華師傅的身份,替徒弟認輸。 不過這場決鬥可並不是孟華和海蘭察兩人之間的事情,而且關係崆峒派的榮辱甚至整個武林俠義道的利害的,俗語說「放虎容易捉虎難」,他擔當得起放走這一俠義道大對頭的責任麼? 丹丘生躊躇未決,眼看就要到了最後一刻了。他一咬牙根,心裏想道:「無論如何,我不能讓孟華的這條性命換海蘭察的一條性命!」 正當他想要不顧一切,跑出去替徒弟認輸的時候,忽聽得一聲長嘯,宛若龍吟!這嘯聲並不猛烈,但卻震得四面山谷都起回聲,綿綿不絕。也震得所有在場的人,耳鼓都在嗡嗡作響。丹丘生大吃一驚,心裏想道:「是誰有這功力,難道是天山派的唐掌門來了?」 嘯聲中孟華好像陡地精神一振,接連劃出三個圈圈,不再是歪歪斜斜的圈兒了。 海蘭察的攻勢仍然十分猛烈,但喘息卻是越來越重,嘯聲還未過去,眾人已是聽得見他喘若牛鳴。 丹丘生稍稍放了一點心,心想:「還可以多看一會兒。」把伸出去的腳步又縮回去。 嘯聲未已,只聽得那人朗聲吟道:「十年磨劍,五陵結空,把平生涕淚都飄盡……」 丹丘生心頭大喜:「我怎的沒想到此人!」他還未來得及和來客招呼,金逐流已是站了起來,哈哈笑道:「繆大俠,原來是你,可惜你來遲了點兒!」 原來這個長嘯高歌而來的人,正是孟華弟弟楊炎的義父,也是金逐流和丹丘生的好朋友繆長風。丹丘生和他分別已有十多年,只知他是歸隱天山,想不到突然來到這裏。 不過孟華卻知道他會來的,他們在天山分手之時,繆長風已經和他提過是要來「湊湊熱鬧」的了。他倒以為繆長風是因路上有事耽擱,趕不上來「湊熱鬧」,是以突然聽見他的嘯聲,不覺喜出望外。 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還是這嘯聲對他有鼓舞的作用,孟華忽地精神一振,大須彌劍式又使得中規中矩了。 繆長風道:「我以為我來得正好呢,怎的你卻說我來遲了呢?」 金逐流道:「這是最後的一場決鬥,前半場的好戲你可錯過了啦。」 繆長風笑道:「看戲要看壓軸戲,能夠看到這樣精采的壓軸戲,我也不會覺得可惜了!」 雷震子道:「繆大俠,依你看這場戲將是怎樣收科?」 繆長風笑道:「雷老前輩,你看戲當然比我看得多了,你見過那齣武戲不是殺了大花臉收科的?」 金逐流與繆長風相視而笑,雷震子和丹丘生聽他這麼一說,也都放下了心。 原來繆長風的嘯聲實是暗中助了孟華一把力的,不過除了金逐流之外,別的人甚至包括孟華在內,都不知道。 原來繆長風的那聲長嘯,其實乃是佛門的獅子吼功。據說當年創立這「獅子吼功」的高僧乃是用來震懾群魔的。這說法雖然有點玄妙,但卻並非全無道理。「獅子吼功」固然不懂分辨人的善惡,但善惡不同的人,驟聞這一聲斷喝,卻很可能產生不同的感受。 俗語說:「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普通的善人都能有此定力,何況是練有上乘內功的俠義道人物? 孟華以張丹楓所傳的內功心法全神對付敵手的七煞掌力,心地一片空明,他聽到繆長風的嘯聲,雖然也難免心神略分,但那只是興奮的情緒而已,並沒受到獅子吼功的干擾。 海蘭察就不同了,他是正在把最後一點的精力都「榨」出來的,忽聞異嘯,心頭突然一震,本來已經凝聚的真氣都渙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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