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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天有不測之風雲,這日中午時分,孟華騎著馬在沙漠上行走之時,忽然碰上一陣狂風。

  中午時分,漠漠黃沙,驕陽似火。大地都好似喘不過氣來,一切都好似靜止了。沒有靜止的只有流沙。

  但狂風一起,天地登時變色。本來就沒有靜止過的流沙是更加乘著狂風肆虐了!

  狂風一起,流沙四散,儼若驚濤。風沙起處,陽光也染成了一片黃,黃沙漫天的迷離煙霧之中,略略帶著一些淡紫的輕藍色。遠遠望去,就好像那遙遠的地方是一個浩瀚的美麗的海洋。

  這是天地間罕有的奇觀,但也是旅人最怕碰見的景象。饒是孟華膽大,也不禁心戰神搖,想道:「怪不得古人稱沙漠為瀚海,但可惜這個美麗的海洋是會淹沒人的!」

  幸虧桑達兒教過孟華應付風沙的法子,孟華連忙下馬,逆風而行,找到一個泥土比較堅實的小丘旁邊伏了下來,人馬擁在一起,躲在馬腹下面。

  也幸虧這陣狂風還不是最厲害的「龍捲風」,要是碰上「龍捲風」的話,整個商隊,連人帶馬,往往都會給流沙活埋的。

  應付雖然得宜,還是躲避不了風沙的襲擊。大片大片的黃沙落下來,孟華感到身上的壓力越來越重,呼吸也越來越困難了。好在他內功深厚,在黃沙覆蓋之下,閉住了氣,實在無法忍耐之時,方始緩緩呼吸。這才沒有窒息而亡。

  雖然尚未至於窒息,但和給「活埋」也差不多了。

  孟華心自暗暗叫苦:「要是狂風不停,再過半個時辰,只怕我是性命不保了!」

  還好,正在他快要昏迷的時候,狂風止了。孟華撥開覆蓋身上的浮沙,深深的吸了兒口氣,精神恢復一些,跟著把坐騎從浮沙中拉出來,可憐那匹馬已是死了。

  在踏入沙漠地帶之前,孟華早已準備有充足的乾糧和食水,食水是裝在有伸縮性的皮袋裏的,倒還沒有給流沙擠裂,孟華喝過了水,吃過乾糧,休息一會,氣力多了幾分,心中苦笑:「雖然失了坐騎,總算躲過一場災難。」

  正在他站起來,準備繼續前行之時,忽聽得有微弱的聲音呼喚:「救、救命!」

  孟華循聲覓跡,找到了那個人。但只能看見那個人的頭部。原來他是陷在流沙之中,眼看就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此時狂風雖然止了,流沙還沒有停止移動,就像水在地面上流過一般。孟華曾經讀過前人旅行沙漠的遊記,想起有關瀚海流沙的幾句描寫:「積河成阜,狀如驚濤,遇風則流,乍聚乍散。」和眼前的情景印證,果然一般無異。那人陷溺之處,正是流沙捲成的一個漩渦的中心。

  本來可以等待一些時候,等到流沙移動緩慢,那個「漩渦」靜止之時再去救人的。但他可以等,那個人卻恐怕等不了這許多時候了。孟華不知道這個人是否懂得武功,懂得武功,也不知是否能夠像他一樣,有上乘閉氣功夫,可以在流沙「活埋」之下,拖延半個時辰。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孟華明知此際救人,自身恐也難免危險,也只好冒險救人。當下提一口氣,施展「踏雪無痕」的上乘輕功,逕奔過去。

  那知流沙比雪更難乘得著足,他縱能「踏雪無痕」,也不能在流沙上站得著腳。他一個起伏,腳尖剛剛沾地,就陷進了半條腿。幸虧陷溺未深,孟華忙拔腳倒躍,使出渾身氣力,身形疾向上衝,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這才離了那個漩渦的中心,抹了一額冷汗。

  那人雙眼不能張開,但已經知道是有人來了。可在叫道:「救命,救命!」話猶未了,身體又向下沉,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頭頂露在浮沙外面了。

  孟華叫道:「別慌,我會救你的!你沉住氣,把雙臂伸出來了!」過了一會,果然看見那人把雙臂伸了出來,而且還會揮舞。孟華稍稍鬆了口氣,心裏想道:「此人在漩渦中心,經過這一場狂風的風沙襲擊,居然還沒有死,看來他的內功也是相當不弱。」

  離開那個漩渦約莫三丈開外,有一塊石頭,不過孟華要跳上那塊石頭,中間還有一段尚在移動的流沙「河溝」,孟華以長劍當作拐杖,看準「河溝」中有小石頭之處,便以劍尖一點石頭,借勁再躍,終於跳上了那塊石頭,和那個人的距離近許多了。但在三丈開外,還是無法救他。因為在那人的身邊,是無法立足的。

  孟華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脫下披在身上的一件羊皮襖,撕成一條條聯結起來,當作長繩使用,拋將過去,喝道:「抓住!」試了幾次,那人終於抓住了繩子,孟華使勁一拉,把他拉了起來,脫離了最危險的漩渦中心,最後把他扶上了那塊石頭。可憐那人已是狀若死人,奄奄一息了。

  孟華提起水囊,灌他喝了幾口水,那人才漸漸蘇醒過來,說道:「多謝你救命之恩,請問恩公高姓大名。」

  這人和孟華一樣,在沙漠的風暴過後,臉上滿是塵沙,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本來面目。但孟華已經知道這個人是個和尚,因為在他亮得髮油光的禿頭上,有三點被香火燒過的疤痕,塵沙也掩蓋不了。

  孟華聽得這和尚的聲音似曾相識,不覺心中一動,先不答話,卻掏出一條手帕,濕了水把他臉上的泥沙揩拭乾淨,在看清楚他的本來面目之後,不由得吃了一驚,喝道:「哦,原來你是白山和尚!」

  白山和尚乃是吉鴻的黨羽,吉鴻是少林寺的叛徒,叛出少林寺之後,在江湖上無惡不作。鄧明珠父親的鏢局,就是給吉鴻逼得關門了的。孟華那次在昭化郊外,由於看錯了人,把鄧明珠誤認作金碧漪,跑去追趕她。湊巧碰上吉鴻和白山和尚也來追趕她,孟華曾經和他們交過手的。

  不過,吉鴻的無惡不作,是孟華早已知道的;白山和尚在江湖上卻還未算得怎樣惡名昭彰。最少孟華就不知道,他是直到那次的事情發生,才知道這個白山和尚是吉鴻的黨羽的。

  儘管作惡有大小之分,但無論如何,他也是救了一個壞人了!孟華想不到自己花了那麼大的氣力,冒了那麼大的危險,救出來的人,竟然是鄧明珠的仇家。這一瞬間,他的驚愕,實是難以形容!

  白山和尚神智剛剛恢復,陡然聽得他道出自己的名字,這瞬間不由得也是怔了一怔,顫聲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法號?」孟華冷笑道:「你不認得我了嗎?睜眼睛看個清楚吧!」說話之間,跟著也把自己臉上的塵沙洗抹乾淨了。

  白山和尚「啊呀」一聲,嚇得跳了起來。他氣力還未恢復,一下子用力過度,剛跳了起來,又摔倒了。

  情知自己已是無力抵抗,白山和尚爬了起來,澀聲說道:「孟少俠,你殺了我吧!」

  孟華如何能夠對一個氣息奄奄的人痛下殺手,當下苦笑道:「我既然救了你,就不能殺你。起來吧,我只要你對我實話實說!」白山和尚只道必死無疑,不料孟華竟是如此寬宏大量,再次道謝之後,說道:「孟少俠,你不問我,我也要對你說實話。」

  他還沒有問孟華要想知道的是什麼事情,就說下去道:「孟少俠,那天我實是罪該萬死,做了吉鴻的幫兇,欺侮你心愛的姑娘。先讓你放心,你那位鄧姑娘早已平安回到家鄉,她父親的鏢局也重開了。」

  孟華知他誤會,說道:「那位鄧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別胡猜。不過我也正想知道她的消息,你說下去吧。」

  白山和尚只道是孟華害羞,不敢承認,說道:「孟少俠,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從這條路回去,說不定還可以見得著鄧姑娘呢。」

  孟華說道:「你不是說她已經回家了麼?」

  白山和尚道:「她和她那位姓丁的師叔一起,在她爹爹的鏢局重開之後,又出來了。孟少俠,請恕我作無厭之求,你肯不肯再幫我一個忙?」

  孟華說道:「幫什麼忙?」白山和尚說道:「以前是吉鴻要捉鄧姑娘,如今,事情卻是剛好顛倒過來,鄧姑娘和她的師叔,要來追捕吉鴻。我不慎誤交匪人,受了吉鴻的牽累,只怕他們亦已把我納入仇家之列。要是你碰上了鄧姑娘,還望你替我善言化解。我確實是知錯了。」

  孟華說道:「只要你不是口是心非,真正能夠悔過,我可以替你說情,免於追究。」

  白山和尚得了一顆定心丸,這才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告訴孟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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