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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唐經天道:「你的顧慮我也想到了,我會教你怎樣去做的。不過目前我還未想得很適當。好在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到你離開之時再說吧。」

  這一個月中,孟華把無名劍法的圖譜默寫出來交給唐經天,唐經天也把那部波斯文武學秘笈譯出來與孟華一同研究。孟華的精神貫注在上乘武學的探討之中,倒是少了許多煩惱。

  這一個月當中,唐經天絕口不提他的三師傅之事,但這件事情,在他的心頭卻是一個陰影。學武之時固然可以強制自己不去想它,一有餘暇,就不禁為之憂慮了。尤其因為真相未明,更加令他煩惱,他相信自己的師傅絕不會做出喪德敗行之事,但那「家醜」二字卻像毒蛇噬著他的心。

  一月時間很快過去,冷冰兒和桑達兒的傷也早已治癒了。桑達兒因禍得福,在天山一月,學到不少武功。

  他們準備和他一起回去,孟華往崆峒山可以從原來的路程回去,正好可以順便送他們回家。雖然這不是最短的路程,但由於還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他是盡可以趕得上參加崆峒派的大會的。

  臨行前夕,唐經天把那個錦匣交給他,說道:「我知道你不願意聽別人對你師傅的讕言,但這一次你是要替我去做崆峒派的客人,參與他們所謂的『清理門戶』之會的,要是你完全不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恐怕很難應付,你的心裡恐怕也得不到安寧。所以我想來想去,還是讓你知道別人怎樣說你師傅的好。

  「這錦匣裡有洞真子給我的信,有關你三師傅那件案子的詳細檔案,還有我也盡我所知,作了一些補充的說明。你拿去看吧。看過之後,我再和你商量。」

  這晚孟華把這份厚厚的檔案仔細的閱讀一遍,直到天明,方始看完。越看越是吃驚。

  事情發生在十八年之前。

  當時崆峒派的掌門人尚未曾是洞真子,而是洞真子的師兄、丹丘生的師傅洞妙真人。

  崆峒派是道家,但也有俗家弟子。洞妙真人的三個師弟依次是洞真子、洞玄子、洞冥子,除了洞真子是自動出家之外的,洞玄子和洞冥子都是曾經娶妻生子,中年之後方始做道士的。

  孟華的三師傅丹丘生是個不知父母名字的棄嬰,由洞妙真人把他拾回來撫養的。

  丹丘生好像是天生學武的材料,在洞妙真人悉心教調之下,年未弱冠,對本門的武學已是無不精通,甚至還能推陳出新,有所發揚,有所創造了。同輩師兄弟固然是甘拜下風;長一輩的師叔,往往也有自愧不如之感。不但本門中人公認他是後起之秀,甚至還有別派的武林名宿,稱許他為崆峒派近百年來僅見的傑出人材的。洞妙真人有這樣一個好徒弟,對他的愛護,當真要比親生的兒子更甚。

  另一個崆峒派的後起之秀則是洞玄子的兒子,洞玄子俗家姓何,單名一個源字,他的兒子名叫何洛。

  何洛比丹丘生年紀稍長,武功雖然是比不上丹丘生,但卻十分能幹,是掌門人最得力的助手。同門私議,都認為繼任掌門人,假如不是丹丘生的話,就一定是何洛了。即使不是馬上接洞妙真人之位,第三任掌門人選,也必將是在他們之中選擇其一。因為洞妙真人的師弟年紀還不算很老,洞妙真人倘若提前退休,或許不想他們過早擔當大任。

  但誰也料想不到,在崆峒派這兩位呼聲最高的後補掌門人之間,卻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而且至今尚未弄清底蘊的意外事件!

  丹丘生年過二十尚未定親,何洛年紀比他稍長,則是業已有了未婚妻的。他的未婚妻是住在陝北米脂的「中州大俠」牟一行的獨生女兒。

  牟一行在北五省聲望很高,疏財仗義,有小孟嘗之稱。他的獨生女兒出落得花容月貌,武藝又高,不知有多少武林英俊曾經向她求婚,但牟一行最後卻選中了何洛。為的是卻不過洞妙真人的情面,洞妙真人在他五十大壽那年,特地到米脂來為自己的這位師侄說親的。事後有人透露一個秘密,據說洞妙真人起初本來是想替自己的心愛徒兒向牟家求婚的,但他的師弟洞玄子卻求師兄為他的兒子作媒,洞妙真人一來是顧念師兄弟的情誼,二來也不願何洛與丹丘生因此事而有芥蒂,是以只好屈從師弟之意。至於他本來的心意,有否向徒弟透過口風,那就誰也不知了。

  牟一行五十三歲那年不幸去世,以他的武功之強,按說不該這樣早死的。是以在他死後也有諸多揣測,有說他是患上絕症死的,有說他是練功不慎走火入魔死的,也有說他是被仇家毒死的。不過最後這說提不出任何證據,他的親友也只能是把他當作「壽終正寢」了。

  牟一行去世之後,牟夫人把家產盡行變賣,準備攜帶女兒,投靠親家。那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知她是由於哀傷過度,還是早已有病在身,剛把家產變賣完畢,她也追隨丈夫于地下了。夫妻相繼身亡,牟家唯餘孤女。

  洞玄子得知親家不幸的消息,便叫兒子親往米脂去接他的未婚妻回來,準備待她孝服一滿,便即成親。

  何洛在同門中與丹丘生交情最好,雖然在別人眼中,丹丘生是和他競逐繼任掌門的對手,但他們卻似毫無相妒之心,一向親如兄弟的。何洛一來由於路途遙遠,路上又不太平,恐防萬一有意外發生;二來他和牟小姐尚是未婚夫妻,也要避免別人閒話。是以這次前往迎親,便邀丹丘生作伴郎的。

  他們去了兩個月,算日子計路程,是應該早就回來的了,但竟是音訊毫無。洞玄子掛念兒子,正要親自到米脂打聽消息,忽地惡耗傳來,在一座荒山古廟之中,發現了他兒子的屍體,同時被殺害的還有牟家的三個僕人。丹丘生和那位牟小姐則失蹤了。

  凶案發生的地點離米脂約有三日路程,地方官起初是當作「無頭公案」處理的。但恰巧那個縣府的捕頭以前曾經做過牟家門下食客,認得牟家那三個僕人,於是把四具屍體一同收殮,送往米脂牟家。到了米脂一打聽,自然知道那四具屍體是什麼身份了。牟家在米脂雖然沒有親人,還有牟一行生前的朋友,他們決定暫不掩埋,火速往崆峒山報訊。

  洞玄子趕到米脂,在當地的武林名宿和地方官在場的情形之下,開棺驗屍,那三個僕人都是給人一劍穿過喉嚨殺死的。他的兒子身上卻有多處傷痕,顯然生前曾與兇手搏鬥。

  洞玄子驗了兒子的傷,登時面色大變。在米脂他沒說什麼,但當日就把棺材搬運回去,臨行以重金賄賂地方官,請他不必追究此案。給兒子報仇之事,他們崆峒派自己會做,不用公差代勞。地方官可免麻煩,自是求之不得。也不理會他要求的私自報仇,是否於律例有當了。

  原來他驗出兒子所受的致命之傷,是給兇手以一招「七星伴月」的劍法在身上同時造成七處傷痕斃命的。而這一招「七星伴月」,正是崆峒劍法中最難練的一招殺手絕招!

  這一招「七星伴月」,在崆峒派長幼三代同門之中,只有兩個人練得成功,一個是號稱崆峒派第一劍術高手的他的師弟洞冥子,另一個就是他的師侄丹丘生了。洞玄子這招只能練成同時刺人六處穴道,比起師侄,自愧不如。

  丹丘生是他掌門師兄最寵愛的弟子,他正是由於這個緣故,在米脂的時候,不願意在外人面前說出自己心裡的懷疑。武林規矩,「家門不幸」,出了醜事,必須「家法」處治,不能假手外人。

  他把棺材搬運口山,稟告掌門。洞妙真人起初是不相信他的弟子會幹出這樣戕害同門的大逆不道之事的,但「證據」確鑿,卻也不由他不起疑心。

  連掌門人都起了疑心,崆峒派的一眾弟子,自是更加異口同聲,認定丹丘生是兇手了。

  也不能說他們的猜異沒有理由,除了那招「七星伴月」的嫌疑之外,他們還替丹丘生「找出」了他謀害師兄的「原因」。第一,那位牟小姐長得花容月貌;第二,牟小姐是帶了變賣的家產來作嫁妝的;而且還有更嚴重的第三點理由,何洛是唯一可以和丹丘生競逐繼掌門人。

  在洞真子寫給唐經天的這封信上,詳列了當日他們一致懷疑丹丘生的這幾點理由。說得十分難聽,看得孟華氣得發抖:「豈有此理,崆峒派這班人真是狗嘴裡不長象牙,怎能把我的師傅說成是劫財劫色的奸徒。」

  但令他更吃驚更生氣的事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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