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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孟華趕上了他,說道:「我雖然不是貴派弟子,貴派也用不著我來幫忙。但貴派有事,我袖手旁觀,於心不安。請鐘老前輩,容許我稍效微勞。」鐘展無暇和他客氣,嘴裡只是吐出兩個字來「也好!」便即加快腳步。

  眾弟子的輕功趕不上他們,首先回到天山派眾居之地的冰宮的,只有鐘展、孟華、白英奇和霍英揚四個人了。白、霍二人是起步在前,而鐘展也需要得力的弟子作為助手,途中稍微放慢腳步,等待他們,他們才能同時到達的。

  孟華將近冰宮,陡覺眼前一亮。只見山上建築,如同宮殿,那些屋宇都是水晶、雲石、晶鹽或者堅冰所造,在夕陽返照之下,只覺霞彩奪目,閃閃生光,端的是人間罕見的奇景,勝似傳說中的貝闕珠宮。

  原來天山派掌門人唐經天的岳父是六七十年之前,有武林美男子之稱的峨嵋劍客桂華生,桂華生遠遊尼泊爾,姻緣巧合,做了尼泊爾王的駙馬,後來尼泊爾國中政變,公主已死,桂華生帶了獨生的女兒回國,在念青唐古喇山隱居,後來她的女兒在國中請來巧匠,按照尼泊爾的宮殿形式,建造了一座冰宮,武林中人稱她為「冰川天女」,冰川天女嫁了唐經天之後,在天山的南高峰也建造了一座冰宮。此時冰川天女已經死了將有十年了,她的建築仍然沿用「冰宮」之名。(冰川天女與唐經天結合的故事,詳見拙著「冰川天女傳」。)

  一近冰宮,果然聽得裡面傳出來的一片金鐵交鳴之聲,似乎正在打鬥得頗為劇烈。

  孟華詫異不已,心裡想道:「天山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這些人不知是什麼人,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鐘展神色更是吃驚,說道:「不好,他們已經侵入冰宮重地。」

  孟華所想知道的謎底,很快就揭開了!

  冰宮中最重要的所在是雙華宮,天山派的規矩,每年一次,由掌門人在雙華宮外的廣場親自主持,考核門下弟子的武功,「大比」過後,並由掌門人與四大長老輪流在雙華宮開講五天,闡揚本派的武學精義。唐經天的岳父是桂華生,岳母是尼泊爾的華玉公主,兩人的名字都有個「華」字,是以冰川天女把這座宮殿命名為雙華宮來紀念他們。

  在雙華宮外那片廣場上,此際正是劍氣縱橫,刀光如雪,敵我兩方,高呼酣鬥。鐘展定睛一看,發現眼前的形勢,有點出乎意料之外。

  在宮門外把守的並非本派弟子,反而是入侵的敵人。這班人為數不到十個,有僧有俗,看來都不是漢人。穿僧衣的大概是天竺和尚,作一般武士裝束的似乎是西域胡人。

  這班人的本領都很高強,把守宮門,阻止天山派的弟子進去。

  雙華宮內也傳出一片金鐵交鳴之聲,聽在鐘展這樣的行家耳朵裡,一聽就能分明,那是他的兩個師弟,正在和一個強敵交手。看這情形,對方已是反客為主,佔據了雙華宮,阻止眾弟子入援。

  天山派兩代弟子約有五十餘人,出去捉拿奸細的將近半數,尚未趕得回來。留守宮中有二十多個,除了有特別職守之外,差不多都聚集在雙華宮外了。不過,他們的人數雖然比對方多了不止一倍,卻是無法沖得進去。

  最厲害的是一個手長腳長的中年僧人,他把守最後一關,獨自站在宮門最後一級的石階,有幾個天山派的弟子衝破了下面幾重防線,到了最後一級的石階時,都給他摔了下去。始終沒有一個人能夠踏入雙華宮的大門。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只是要阻止天山派的弟子入去,並未施展殺手。鐘展來到之時,剛好看見他把一個第二代的弟子摔下去,那弟子只道這一摔最少也會頭破血流,不料卻似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提起放下一般,平平穩穩地落在地上,臉上不禁現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旁人莫名其妙,但鐘展當然一眼就看得出來,那個手長腳長的天竺僧人用的是一股巧勁。

  不但這個僧人如此,他的同伴也像他一樣。要拼命攻進去的反而是天山派的弟子,那幫人只是阻攔他們,似乎不願隨便傷人。

  鐘展放下點心,卻是驚疑不定了。這幫人是什麼來歷呢?他們是善意還是惡意?

  最令得鐘展吃驚的是:他聽得出雙華宮內,是自己的兩個師弟聯手合鬥對方一人。急切之間,他竟想不起普天之下,能有誰人有此功力?

  天山派四大長老,以鐘展居首。其他三人,依次是:武成泰、甘建康和李信堯。「聯手抗禦強敵的似乎是甘師弟和李師弟,不知武師弟是未曾趕來呢,還是已經受了傷了?」鐘展心想。

  但此時已是無暇容他思索了。

  眾弟子一見鐘展到來,喜出望外,七嘴八舌的紛紛稟告。不過他們口中說話,手底仍是絲毫不緩。

  那手長腳長的天竺僧人用生硬的漢語冷冷說道:「管你什麼師伯、師叔,誰都不許踏入此座宮門。」

  給這個僧人摔下來的那個天山派第二代弟子正是白英奇的師弟,白英奇大怒,和霍英揚便闖上去,他們雙劍合璧,威力甚強,下面三道防線,攔他們不住,轉眼之間,沖上最後一級石階。

  鐘展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到天山搗亂,都給我住手!」一面責駡敵方,一面約束本派弟子。

  天山派的弟子當然聽長老的話,料想鐘展必定會給他們主持公道,立即兩邊退下。

  那些人不過是要阻攔天山派的弟子入內增援,天山派的弟子不動手,他們也就不出手了。

  但鐘展卻未能及時約束白、霍二人,他們業已沖上石級,當鐘展發話之時,他們正在雙劍合璧,以一招「橫雲斷峰」,向那個天竺僧人攔腰刺去。天竺僧人似乎識得他們雙劍合璧的厲害,不敢空手應敵,左手拿起了一根青竹杖,右手拿起了一個紫金缽。孟華在階下一見,不覺心頭一動。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當」的一聲,白、霍二人的長劍刺入金缽,金缽竟似有一股無形的吸力,把他們的劍尖吸住。那天竺僧人竹杖一絆,白、霍二人只好棄劍躍避,跟踉蹌蹌地退了三步,險些跌落階下。幸虧他們的輕功還算不差,足尖剛好點著最後一級石階的邊沿,身形兀自搖搖晃晃。

  鐘展身形一起,儼如鷹隼穿林,掠波巨鳥,幾個起伏,便掠上了最後一級石階。階下的那班人見他如此本領,不敢阻攔。

  把守宮門的那個天竺僧人又把竹杖絆他雙足,鐘展不閃不退,仍是大踏步向前,當他的竹杖就要打到之際,只是把大袖一揮。

  「當」的一聲,天竺僧人的竹杖給鐘展卷出了手。他這竹杖可和普通的竹杖不同,跌落地下,竟然發出金石之聲。

  鐘展見他只是晃了兩晃,便即穩住身形,也是好生驚詫,「怪不得雙華宮給他們侵入,和我那兩個師弟交手的不知是誰,但只憑這個把守宮門的僧人,想來只是他們的弟子吧。我們的第二代弟子,除了唐加源之外,只怕已是沒有第二個可以比得上他了。」原來鐘展本是想把他也重重地摔個觔鬥,好給白、霍二人出一口氣的,那料卻是不能如願。

  不過那個手長腳長的僧人,見面一招,就給他奪走了竹杖,他也不禁大吃一驚了。他舉起金缽,正想上前攔阻之時,裡面已是有人發話:「來的敢情是天山派長老吧,大吉師侄,不可無禮,請鐘長老進來!」

  說話的是這個僧人的師伯,他巴不得師伯有此吩咐,立即閃過一邊,說了一個「請」字。

  鐘展心裡哼了一聲:「他們倒好像是雙華宮的主人了?奇怪,裡面的那個知道我的人是誰?」但此際也不能計較這許多了,當下便即邁步踏入宮門。

  跟著來的是孟華,這個天竺僧人可又不肯放他進去了。但他看見孟華的來勢,卻也不禁有點吃驚。

  孟華是連闖三道防線,來到他的面前的。

  雖然連闖三道防線,孟華可沒有傷了一個人。他以閃電般的快劍發招,阻攔他的那些人,在同一時間都覺得對方的劍尖指到自己的要害,不覺也都是忙不迭的旁邊一閃。

  把守宮門的那個僧人喝道:「休要逞強,過我這關,還得顯點本事。」此時他已拾起了竹杖上前迎敵。

  孟華見他雙手所拿的武器,早已胸有成竹,唰的一劍,逕自刺向他的金缽,只聽得「當」的一聲,長劍反彈出來,順勢就削他的竹杖。天竺僧人見他的劍法如此古怪,情知已是擋他不住。不過孟華雖占先手,他也還未吃虧。

  那天竺僧人的師伯又發話了:「原來天山派還有第五位長老,我可還未知道。請進來吧!」

  他只道孟華是天山派的第一代人物,那料竟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

  孟華抬頭一看,只見在雙華宮內的是兩個年老的天竺僧人。一個肥頭大耳,氣度雍容,另一個卻是枯瘦得像根竹竿。正是:

  四大未空仍好勝,遠來中土兩神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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