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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孟華瞿然一省,說道:「不錯,二師傅,我正想問你,那天你和三師傅受了重傷,我以為,我以為……」

  段仇世笑道:「你以為我們都死了是麼?」

  孟華說道:「當時我暈了過去,後來的事一概不知。二師傅,原來你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但為什麼醒來之後,我卻不見你們。三師傅呢?他、他也沒事吧?」

  段仇世道:「你的三師傅還是好好的活著,和我一樣,他的傷亦是早已養好了。但和我不同的是,我沒什麼顧忌,他卻還不便公然露面,所以沒有和我同來。」

  孟華這幾年來一直為著兩位師傅的生死未蔔而擔心,如今這盤塞在心中的「結」一旦解開,自是大為歡喜,精神不覺也好了許多,當下問道:「那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段仇世正想回答,有人推門而入,笑道:「好了,孟老弟醒過來了,那天我搶了你的坐騎,你還怪我嗎?嘿,嘿,也幸虧有你那匹紅鬃馬,省掉了我不少腳力,我才能到拉薩報訊之後,又再趕回這裡和你爹爹相會。」

  這個人不用說就是那個「天下第一神偷」快活張了。

  金碧漪道:「張大叔,孟大俠好了些嗎?」快活張是孟元超的好友,這幾天來,他都衣不解帶的服侍孟元超的。

  快活張道:「比昨天好了一些,他發夢也記掛著他的華兒,剛才還要我扶他過來看看呢。我可不敢讓他起床。」

  段仇世笑道:「華兒剛剛問起我那一天的事情,你來得正好,你告訴他吧。」接著說道:「華兒,那天就是這位張大哥救了我和你的三師傅的。」

  原來那一天段仇世、丹丘生和前來石林向丹丘生尋仇的兩個魔頭陽繼孟、歐陽業鬥個兩敗俱傷,陽繼孟邀來的幫手──丹丘生的師叔、崆峒派的長老洞玄子也已死了。段仇世、丹丘生傷得極重,已經停了呼吸,以至楊華也以為他們已經死了。其實他們還沒有死。在楊華暈過去之後不久,快活張來到了石林。

  快活張說道:「那年春天,我在小金川見過孟老弟的爹爹,跟著就到石林來探望你的三師傅。希望能夠知道你們師徒的情況,好回去說給你的爹爹知道。

  「那天我來到了石林,忽見陽繼孟和歐陽業這兩個魔頭相互扶持,走了出來。我不知道他們業已受了重傷,自忖不是他們的對手,連忙躲避。唉,真是可惜,要是我早知道的話,那天我就把他們殺掉了。」

  段仇世道:「幸好你當時沒有把他們殺掉。」快活張詫道:「為什麼?」段仇世笑道:「要是你把他們殺掉,我如何能親手報仇?」孟華說道:「歐陽業那廝也曾打了我一掌,師傅,這個仇請准徒兒替你老人家報吧。」金碧漪笑道:「你要替師傅報仇,可先得好好養傷啊!」

  快活張繼續講述那天的遭遇:「我看見這兩個魔頭從石林裡出來,心頭不住蔔通通地跳,只怕他們還會去而複來。當下慌忙進去察看。

  「在劍池入口之處,首先發現一個老道士的屍體,胸口插著一把短劍。我認得是崆峒派四大長老之一的洞玄子,那短劍是段兄之物。」

  段仇世說道:「當時我和這老道士作最後一拼,我的劍已經給他削為兩段,半截斷劍擲出,也不知命中沒有。幸好正中他的胸膛要穴,否則後果真是不堪想像。他最後那一掌也真是委實厲害,後來張大哥來救了我,雖有靈丹妙藥,我也還是昏昏迷迷的睡了七天七夜方才恢復知覺。」

  快活張繼續說道:「隨後我發現你的兩位師傅倒在劍池旁邊,你三師傅的傷恐怕比你二師傅的傷還更重些,我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的呼吸都已停了。但卻沒有發現你。」

  孟華回憶當日情形,笑道:「當時我暈倒在平臺下面,四面都是高逾人頭的石筍,怪不得你找不著。恐怕你也以為我已遭那了兩個魔頭的毒手了吧?」快活張哈哈一笑,說道:「我當時真的這樣想的,以你的兩位師傅之能,都是死的多活的少,你如何能夠逃出魔掌?

  「當時我心煩意亂,生怕那兩個魔頭還要回來,只好把你的兩位師傅先救出去再說。

  「說老實話,你的兩位師傅傷得極重,要救活他們,我是殊無把握。我找了一輛馬車,連夜離開。幸好他們功力深湛,在車上睡了七日七夜,終於醒過來了。」

  段仇世笑道:「多謝你給我臉上貼金,其實我之所以能夠險死還生,全是倚仗他的妙手空空絕技。」孟華怔了一怔,不懂這兩者之間有何關係。段仇世道:「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這位天下第一神偷平生最得意的事情麼?」

  孟華恍然大悟,說道:「師傅說的,可是張老前輩偷了天山派掌門夫人冰川天女冰宮中一朵異種雪蓮這樁事情?」

  段仇世道:「不錯,我和你的三師傅就是靠這朵天山雪蓮製成的靈丹救活的。」

  快活張道:「段兄,你也不用客氣,要不是你的功力深湛,縱有靈丹,也是無濟於事。」接著回過頭來,和孟華說道:「在那一年當中,我也曾經又再到過石林一次的,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孟華道:「啊,你是幾時來過的,我真的一點不知。」

  快活張道:「在你兩位師傅的病情業已脫離險境之後,那是距離那天半年有多的日子了。他們尚未痊癒,對你十分掛念,也不知你是否還在石林,我只好替代他們來探望你了。

  「那天晚上,我來到石林,看見你正在劍峰練劍,你的劍法出神入化,我一看就知不是你的兩位師傅所傳。」

  孟華說道:「二師傅,我還未曾告訴你呢。我在劍峰的一個石窟之中,找到了前明大俠張丹楓所留的無名劍法。」

  段仇世道:「我已經知道了,我也正是因此,才叫張大哥暫時不讓你知道我的消息的。」

  孟華道:「為什麼?」

  段仇世道:「怕你分心。我知道你天性純厚,倘若你知道我們還活在人間,那還有不立即趕來之理?」

  孟華又是慚愧,又是感激。慚愧自己對師傅的關心遠遠不及師傅對自己的關心;感激師傅對自己的體貼竟是如此的無微不至。

  快活張道:「你的兩位師傅武功未曾恢復,我怕他們的對頭找來,特地躲到沒人認識我們的回疆。不知不覺過了將近三年,我在回疆、西藏各地倒是交了不少朋友。」

  孟華說道:「怪不得我一路上聽人說起你的故事。張大俠,這一帶的老百姓說起了你都是十分尊敬呢。」

  快活張笑道:「我那裡配稱得什麼大俠?他們喜歡我只因為我是專偷富人的小偷罷了。你改一個字,叫我做『大叔』好啦,什麼『大俠』不『大俠』的,叫得我皮膚都起疙瘩。」

  段仇世笑道:「這位張大叔就是這個脾氣,不喜歡沽名釣譽,只喜歡遊戲人間。雖然他不折不扣地做到了一個俠字,卻不願意以俠自居。你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孟華道:「張大叔,後來的事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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