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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冷鐵樵道:「後來恰巧碰上也是剛出道的江二公子路過,吉鴻的瘋魔杖敗在江上雲的劍下。鄧老鏢頭只是受了一點輕傷,並無大礙。但名震黑道的吉鴻鬥內功、比兵器,都比不過一個初出道的少年,這件事當然令得武林轟動了。」

  韓威武說道:「我離京之前,也曾聽得有人說過此事。不過詳細的消息還未傳來,只是風聞而已。卻不知道劫鏢就是吉鴻,也不知道拔刀相助的人就是江二公子。當時我正準備離京。也無暇打聽了。你們的消息倒是來得快呀!」

  冷鐵樵道:「幾天前,江大俠在川西的大弟子葉慕華恰巧派人來這裏送信。說了正事,順便談起這件事情。」

  蕭志遠笑道:「聽那人所說,這件事情還有一點餘波呢?」韓威武道:「什麼餘波?難道吉鴻敗了,還不肯善罷甘休?」

  蕭志遠道:「這倒不是。」韓威武道:「那是什麼?」

  蕭志遠笑道:「和你猜想的剛好相反,不是干戈,而是玉帛。」冷鐵樵跟著解釋:「鄧老鏢頭一來是感激江上雲拔刀相助之恩,二來也是看上他的人品武功,意欲把閨女許配與他,和江家結為秦晉之好。」

  蕭志遠接下去說道:「於是鄧老鏢頭特地去拜訪江大俠的大弟子葉慕華,把這個意思告訴他,請他執柯。」

  韓威武道:「這是一件美事呀,做這個現成的媒人,葉慕華想必是不會推辭的了。」

  冷鐵樵道:「可惜這件美事,卻沒有美滿收場。」

  韓威武詫道:「葉慕華不肯應承?」

  冷鐵樵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鄧老鏢頭道達來意之後,就給葉慕華婉拒了。」韓威武詫道:「為什麼?」

  冷鐵樵道:「據說當時葉慕華支吾以應,說得不很清楚。不過言語之中,亦已隱約透露一點口風,說是江大俠要親自挑媳婦。言下之意,似乎江大俠心目之中,已是另有門當戶對的親家。」

  蕭志遠接著說道:「鄧老鏢頭是事前打聽清楚,知道江上雲尚未定親,才去央求葉慕華說媒的。不料卻給澆了一盆冷水,他的難堪也就是可想而知了。他還以為是江家和葉慕華看不起他,才藉口拒絕這頭親事的,聽說回去之後,還因此一氣成病呢。」

  韓威武道:「婚姻之事,本是兩相情願,勉強不得的。我這位鄧大哥老於世故,怎的還是這樣看不開?要是我有機會見到他,我倒要勸勸他了。」

  冷鐵樵已有了幾分醉意,忽地笑道:「我倒有個兩全其美之法。」韓威武道:「請道其詳。」

  冷鐵樵道:「鄧老鏢頭的閨女,韓大哥你想必是見過的了,長得怎樣,本領如何?」

  韓威武道:「我是十年前見過她的,那時她還是七八歲的小姑娘,但已經是個美人胎子了。聽說越長越是標緻,人人稱讚她是鏢行中的一技花。到鄧家求親的人不知多少,只見鄧老鏢頭把女兒視同掌上之珠,不肯輕易答應罷了。至於本領這層,你只須看鄧老鏢頭要把鏢局的重擔讓她挑起,就可知道她是早得了父親的衣缽真傳了。比起武林中第一流的人物如吉鴻等輩當然是比不上的,但料想也絕不會差到那裏去。」

  冷鐵樵道:「好,那麼我倒有點意思替她做媒了。」

  韓威武喜道:「冷大哥看中的人定然不錯,不知是誰?」冷鐵樵哈哈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韓威武恍然大悟,笑道:「我真糊塗,放著個現成的楊兄弟在我身邊,我都沒有想到。」

  冷鐵樵道:「楊兄弟決不輸於那位江二公子,不過這個大媒,還得由你去做才成。我和鄧老鏢頭只是泛泛之交,不如你們相熟。」

  韓威武道:「楊兄弟,你還沒有定親吧?意下如何?」

  楊華滿面通紅,說道:「多謝兩位老前輩抬舉,不過,不過……」韓威武道:「不過什麼?這位鄧姑娘可真是才貌雙全,打起燈籠也沒處找的。」

  楊華訥訥說道:「小侄年紀還輕,而且兩位師傅存亡未卜,實在無心論婚……」

  韓威武皺眉說道:「難道你找不到師傅就不成親麼。」

  楊華說道:「請總鏢頭原諒,小侄尚有難言之隱,確難從命。」

  宋騰霄只道他是要在父子相認之後,方有心情論及婚姻之事,心想這也是正理,於是哈哈一笑,替他解圍,說道:「男兒志在四方,楊兄弟目前尚無家室之念,那就遲些再說吧。孟元超大哥是楊兄弟師傅的好朋友,我想這件事情,將來可由孟大哥作主的。」

  冷鐵樵意興索然,淡淡說道:「這樣也好。」

  韓威武笑道:「想不到我做這個媒人,亦是碰了一鼻子灰。楊兄弟,讓我胡亂猜猜,你的難言之隱,莫非也是有了意中人吧?」

  楊華面色更紅,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是的。」

  宋騰霄道:「楊兄弟面嫩,咱們別開他的玩笑了。我也知道他確實有難言之隱,至於意中人嘛,他大概多半還是未曾有的。」宋騰霄這麼一說,大家也就轉過話題,不再提鄧家父女之事了。

  宋騰霄自以為猜著楊華的心事,他那知道,楊華的心事,真的是韓威武所說,在他的心裏,早已有了意中人了。

  這晚,楊華的酒雖然喝了七八分,但酒入愁腸,卻仍是輾轉反側,不能入寐,人家說酒入愁腸愁更愁,他卻是酒入愁腸,惹起情迷意亂。

  窗外月輪高掛,心中晃動著金碧漪的倩影。在他心裏,金碧漪就像天邊的明月一樣,高不可攀!

  「葉慕華拒絕替鄧家作媒,當然是因為他早已知道江上雲有了意中人的緣故。嗯,韓總鏢頭也真糊塗,他怎的沒有想起金碧漪來,還要再追問是何緣故?」楊華心想。但韓威武不知內情,他是知道的。他又不禁在心中苦笑了。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喜歡的人,竟然也就是江大俠的二公子所喜歡的人。」

  楊華苦笑過後,更不由得自慚形穢,反覆思量:「我拿什麼和人家相比,人家是門當戶對,我算是那一門?人家的父親是天下聞名的大俠,我的父親卻是不齒於人的武林敗類。甚至連我這個做兒子的,也是連提也不敢提他的。」

  雖然自慚形穢,但想起了金碧漪對他的一片柔情,卻又不能不令他心魂蕩漾。楊華又再想道:「緣份二字,真是難以理喻的怪事。在任何人看來,江、金二家聯婚都是順理成章之事,偏偏碧漪就要逃避這頭婚事。不過,碧漪縱然真的喜歡我,我卻怎能破壞她的『良緣』?她年紀還輕,現在不喜歡那位江公子,將來也可以漸漸改變的。唉,今後我還是不要見她了吧。」剪不斷,理還亂。楊華的心情正是這樣。這一晚他輾轉反側,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楊華和韓威武的鏢隊,一道起程。韓威武道:「楊兄弟,你雙眼佈滿紅絲,敢情昨晚沒有睡好?」

  楊華苦笑道:「我的酒喝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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