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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楊華仍然拿剛才答覆韓威武的那番說話來回復他,石建章也是像韓威武一樣好生失望,說道:「老弟,要是你投親不遇,回頭來找我們。對啦,令親在什麼地方開牧場,你可以告訴我們嗎?我來找你也行。」

  楊華說道:「我只知道他是在柴達木,開設牧場,要到當地打聽才能知道他的確實位址。」

  石建章道:「啊,原來令親是在柴達木開設牧場,那巧極了,我們這次保鏢,也是要路經柴達木的。」和韓威武剛才的反應完全一樣,在知道楊華是前往柴達木之後,顯得似乎有點驚疑。繼續和楊華談話,也好似多少有點兒顧忌了。

  楊華不覺也起了一點思疑:「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小金川的義軍是藏在柴達木山區?」

  石建章轉移話題,問道:「那座喇嘛寺遠不遠?」

  韓威武道:「不遠。轉過前面那個山坳,你就可以看得見了。」

  石建章笑道:「總鏢頭,你真是交遊廣闊,我還未知道,原來你早已和白喇嘛有了交情呢。怪不得……」說至此處,似乎忽地省起不宜在楊華面前透露更多的秘密,頓了一頓,正在琢磨要怎樣接著說下去才可以不露痕跡的把話題輕輕帶過的時候,韓威武已是哈哈一笑,跟著隨即說道:「你是說怪不得咱們的鏢局能夠接上這支鏢麼?」

  石建章有點尷尬,只好說道:「不錯。」說話之時,裝作漫不經意的看了一看楊華。

  楊華其實根本不知道喇嘛之中有個「白教」分支的,他一向只知道西藏的喇嘛有紅教、黃教之分,目前是黃教的勢力最大,達賴班禪都是屬於黃教的。卻不知道除了紅教、黃教之外,還有一個白教。他本來想問韓威武的,但感到韓、石二人對他似乎已有顧忌,也就不便再問了。

  韓威武卻似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老弟,你大概還不知道喇嘛教中有個白教吧?反正咱們閑著沒事,我說給你聽。」楊華說道:「若是不方便說的,那也不必說了。」

  韓威武哈哈笑道:「老弟,咱們是自己人,有什麼不好說的?」他張口大笑,心裡也在好笑,想道:「這少年真是純樸得可愛。他當然是有來歷的人,不過,不管他是什麼來歷,我也可以信任他了。」要知倘若稍通世故的人,也不會像楊華那樣坦率地說出他們的顧忌的。

  韓威武大笑之後,繼續說道:「白教在西藏的源流還在紅教、黃教之前。元代是紅教得勢,其後宗喀巴崛起,改革喇嘛教,是為黃教之祖,逐漸取代了紅教的勢力。白教在紅、黃兩教的排擠之下,則是更加式微了。最後,大概是一百年前,白教在西藏無法立足,終於遷到了青海,另建多倫寺,托庇于鄂昭盟的土王勢力之下,延續至今。教徒當然是遠遠不及黃教之多了。不過鄂克昭盟卻是青海諸盟之中最大的一個土王,管領科爾沁、伊令昭等十三旗,西藏的黃教喇嘛固然不敢向他挑釁,朝廷也要籠絡他們的。『盟』『旗』乃是從前新疆青海等地的行政單位。

  「白教現在的活佛法號孔雀明王,倒是個雄才大略的人,和鄂克昭盟的土王相處得很好,頗有中興之象。」

  說完了「白教」的歷史之後,韓威武繼續說道:「鄂克昭盟今年年初發生過一場瘟疫,病人很多。實不相瞞,我們這批藥材就是運往鄂克昭盟的。往鄂克昭盟,中途要經過柴達木盆地,不過卻用不著經過柴達木的山區。所以咱們可以同走一程,但我們卻不能陪你去找令親了。」

  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已是轉過山坳,只見那座喇嘛寺只比普通農家大些,圍牆破破爛爛,穿了幾個窟窿。

  石建章有點失望,笑道:「這座寺廟的『年紀』看來不小,沒有一百歲恐怕也有八十歲了。雪崩,沒有將它震塌,也算得是邀天之幸。」

  韓威武笑道:「這是白教進入青海之時,最早在各地建立的一批寺廟之一。雖然破破爛爛,但當家的喇嘛沙瑪法師倒很好客,而且會說漢語。」

  果然到了廟前,當家的喇嘛沙瑪法師和一個小喇嘛便已聞聲出來恭候。沙瑪法師是個年約六十開外的枯瘦老頭,那小喇嘛也是又黃又瘦,看年紀似乎比楊華還小。

  沙瑪法師見了他們又驚又喜,笑道:「我還只道是給雪崩阻路的客商呢,原來是韓總鏢頭你的大駕光臨!」

  韓威武道:「我是特地來拜訪老朋友的。你不知道我們要往你們的活佛那兒嗎?」

  沙瑪法師說道:「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但卻想不到你們這樣快就來到了。嗯,剛才那場雪崩……」他已經注意到鏢行的人背著木箱和那個一跋一拐走路的騾夫了。

  韓威武笑道:「邀天之幸,只是損失一頭騾子。不過這位大哥跌傷,恐怕要給你添上許多麻煩了。」

  沙瑪法師說道:「你們不辭勞苦,冒著風雪,來給我們送藥,還要和我客氣,這算什麼?你放心,待你們回來的時候,我包管給你醫好這位大哥就是。請進來吧。」

  喇嘛廟裡只有一個客房,沙瑪法師叫那小喇嘛將受傷的騾夫扶入房中休息,替他換藥治傷。其他人眾就在大殿卸下行裝,圍著圈兒坐下。所謂「大殿」其實比普通人家的客廳也大不了多少。

  沙瑪法師笑道:「地方大小,只好委屈你們將就點兒,擠一擠啦,你們餓不餓?」

  韓威武道:「我們帶有乾糧,剛剛路上吃過。餓倒不餓,不過要是有酒的話……」

  沙瑪法師說道:「對,喝酒可以解解寒意。正好我有一壇從多倫寺帶來的馬奶酒和一壇自釀的葡萄酒,你們放量喝吧。」

  喝了一碗酒,石建章說道:「奇怪,剛才似乎很覺疲倦,現在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韓威武笑道:「疲勞過甚,反而睡不著覺的,你現在知道嗎?」

  石建章笑道:「恐怕是因為有好酒喝的原故吧。總鏢頭,我是好酒無量,你的酒量比我好,你多喝一碗。反正看這天色,明天恐怕也還不能登程。」

  韓威武說道:「小兄弟,別客氣,你也來喝,馬奶酒是青藏特產,別的地方喝不到的。葡萄酒的滋味更是不錯。」

  楊華的三師傅丹丘生是最喜歡喝酒的人,是以楊華的酒量也很不錯。馬奶酒有點酸澀的味道,喜歡的人覺得很好,楊華卻喝不慣,於是陪韓威武喝了兩碗葡萄酒。這種上品葡萄酒又香又醇,很易入口,過後方始慢慢發作。楊華的酒量雖然不錯,空肚喝酒,不覺也是有了一點酒意。

  忽聽得蹄聲得得,到了喇嘛廟前戛然而止。楊華方自奇怪,這麼晚了還有騎馬的客商投宿。抬頭一看,只見兩個軍官已經大踏步走了進來。正是他日間碰上的那兩個軍官。

  韓威武「啊呀」一聲,站了起來,說道:「馬大人,周大人,是什麼風兒把你們吹來的?」原來這兩個軍官,一個名叫馬昆,一個名叫周燦。馬昆是御林軍的副統領,周燦則是御林軍的高級軍官。

  馬昆苦笑道:「一點不錯,我們正是給這場大風雪吹到這兒來的。韓總鏢頭,怎的你親自出馬保鏢?」

  韓威武道:「青海西藏這一路的鏢我們的鏢師從沒走過,恐有失閃,說不得我只好陪他們闖道了。兩位大人又何以不在京中納福?」

  馬昆說道:「我們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上命差遣,只好出來賣命。」

  寒暄已畢,彼此都是有些納罕。韓威武以北京第一大鏢局總鏢頭的身份親自出馬保鏢,固然引起馬良的思疑;馬昆以御林軍副統領的身份在這荒山古廟出現,韓威武也不禁驚異,想道:「但願他們不是到柴達木去的才好。」

  不過,雙方雖然都有思疑,卻也不便動問。要知鏢行的規矩,外人倘若問及保的是什麼鏢,上那兒去等等有關業務秘密的問題,那是最為犯忌的。同樣的理由,韓威武更是不能打聽這兩個軍官辦的是什麼「公事」了。

  但馬昆卻在無意之中,自己透露了一些秘密,說道:「我們僥倖避過了這場雪崩,本來希望天黑之前能夠走出山口,到江孜投宿的。不料前山雪崩,後山的山口也給積雪封了。」江孜正是前往柴達木所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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