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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踏遍石林,不見他們踪跡。楊華心裏想道:「段劍青是師傅的侄兒,他冒了這麼大的危險,費了這麼多的氣力,來找尋張祖師的武功秘笈,我本來應該送給他的,現在卻是沒法給他了。」但跟著又想:「二師傅這個侄兒心術似乎並不怎麼正派,這秘笈不給他也罷,不過他昨天是受了傷的,但願他不要給洞冥子這牛鼻子臭老道碰上才好。」

  他料理好簡單的行囊,帶了一袋乾糧,戀戀不捨地離開石林。住了這麼多年而又是自己所喜愛的地方,一旦離開,心情自是有些悵惘,又好像還有什麼事情未曾做妥似的。

  走過劍峰下面,驀然想起:「我不願把張祖師的玄功要訣送給段劍青,又如何可以讓張祖師的無名劍法仍然留在那個石窟?」

  洞冥子和磐石生已經從段劍青口中知道這個「寶藏」的秘密,難保他們不會再來。洞冥子的本領非段劍青可比,他是可以上得劍峰的,難保他不會發現那個石窟。為了不讓張丹楓的無名劍法給壞人偷學了去,楊華最後一次攀上劍峰,進入石窟,把壁上的十八個「無名劍法」的圖形鏟掉。

  他走出石林,三年來第一次走出石林。只見遍地陽光,外面另是一番景象。心情又是興奮,又是有點感傷。

  他不僅是三年來第一次走出石林,而且是和有生以來過去十七年的生活告別!

  過去他雖然經歷了許多災難,先後卻有宋叔叔和三個師傅保護著他,但今後可是他一個人獨闖江湖了。而闖蕩江湖,並不是本領高強就可以應付得了的。

  「我到什麼地方去呢?」眼前是明朗的晴天,但在他的心裏卻是不覺一片茫然了。

  本來按照他原定的計劃,是要到小金川去找孟元超的。但現在清兵已經佔領了小金川,孟元超不知轉到什麼地方,他這計劃恐怕是行不通了。

  忽地他想起冷冰兒和段劍青說過的一段話,那段話是由於義軍放棄了小金川,她說來安慰段劍青的。「當年他們開闢了小金川作為義軍基地,以後他們還是可以開闢另一個新天地的!他們有的是丹心俠骨,還怕開創不了?」

  情況雖不相同,道理卻是一樣,楊華心裏想道:「師傅當年和我躲進石林,拿這世外桃源作為安身立命之所。誰知這世外桃源,也是躲避不開血雨腥風!我應該效法孟大俠他們,開創我自己的新天地。只要我立定腳跟做人,不負師傅勉勵我做個『俠義道』的教訓,那麼,去得成小金川固然很好,去不成亦是無妨。」

  「這位冷姑娘看來倒比二師傅的侄兒好得多,只不知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楊華迎著朝陽,浮想聯翩,走出了石林,也走向了新的天地。

  ***

  冷冰兒在一條崎嶇的山路上與段劍青把臂同行,這天是他們離開石林之後的第三天了。

  段劍青那天受的傷只是皮肉之傷,比較嚴重的是被磐石生打了一掌。好在他的內功雖然不是怎麼深湛,卻也頗有根底。敷上了冷冰兒的金創藥,經過了三天的調治,外傷和內傷都已好了。不過當然還是不能跑得很快,在崎嶇的山路上只能緩緩而行。

  想起那日之事,段劍青餘悸猶存,說道:「冰妹,你冒險救了我的性命,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感謝你才好。」

  冷冰兒笑道:「你和我還用得著客氣嗎?不過,說起來救你性命的可並不是我呢。我和你的性命,都是別人救的。」說至此處,不覺難過起來,笑容頓斂,嘆了口氣,跟著說道:「從劍峰上跳下來的那個少年不知是什麼人,唉,他救了我們的性命,他自己卻恐怕、恐怕……」

  段劍青道:「那少年的本領似乎很不錯,我們都可以逃出生天,料想他也可以沒事的。」

  冷冰兒道:「但願如此。但你不知道,那個苗人是當世一個大魔頭的徒弟,那個道士的本領又比苗人還更厲害。那人年紀輕輕,武功再強,恐怕也不是他們對手。他救了我的性命,我就逃走,我真覺得有點愧對他呢。」

  段劍青淡淡說道:「要怪只能怪我,是我拖累了你。」

  冷冰兒苦笑道:「話說回頭,其實以我這點本領,那天就是回去,也幫不了那人的忙。不過如今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心中總是難安。」

  段劍青說道:「咱們也不知道那兩個魔頭要到幾時方始離開石林,要打探那人的消息,也只能留待將來再說了。其實我想回石林去,比你還更心急呢。咱們白走一趟,毫無所獲。張丹楓的武功秘笈,要是給別人得去,那就糟了。」

  冷冰兒道:「大哥,別要為此難過,得失有定,平安就是福了。沒有秘笈,咱們一樣可以過得很快樂的。還是你那句話對,一切留待將來再說吧。」

  這次輪到段劍青苦笑了,說道:「反正咱們也沒辦法取得秘笈,不好也只好如此了。」忽地心中起了一個邪惡的念頭:「那人從劍峰上跳下來,不知他在劍峰是否業已發現張丹楓的秘藏?我當然不希望他死在那兩個魔頭手裏,但若真的已遭不幸,倒是少了一個可能知道秘笈的人。」

  他心裏胡思亂想,不知不覺踢著一塊石頭,險些摔了一跤。冷冰兒連忙將他扶住,說道:「大哥,小心。」

  段劍青道:「這山路真是難行,要是有一匹坐騎,那就好了。」

  冷冰兒道:「山路是很難行,但只要膽大心細,先不怕難,小心一點,慢慢就會習慣的。」

  段劍青笑道:「你說的話,似乎總是藏著一些道理。」

  冷冰兒笑道:「我懂得什麼道理,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你看前面那個老頭,他推著車子,走這山路比咱們難得多了,他可是走得平平穩穩。這還不是由於他平日走慣的緣故嗎?」

  段劍青笑道:「你說得對,不過,我還是希望能有一匹坐騎。」

  忽聽得馬鈴聲響,冷冰兒笑道:「你剛說到坐騎,坐騎就來了。還恰好是兩匹坐騎呢。可惜咱們總不能冒充強盜,搶了人家的坐騎。」

  段劍青道:「咦,這兩匹坐騎,倒是罕見的駿馬!」

  山路盤旋曲折,冷冰兒抬頭望上去,只見兩騎駿馬在山路上奔馳如履平地,不由得暗暗喝采。眨眼間,那兩匹駿馬已是跑近那個推車的老頭。冷冰兒失聲叫道:「不好!」

  那老漢推著木車彎著腰走,剛剛走到山坳轉角之處,駿馬奔馳,來得太快,眼看就要碰上,決難閃避!

  那兩個騎者,看裝束是一個軍官、一個文官。軍官本來是在後面的,忽地快馬越過前頭,喝大道:「糟老頭子,給我滾開!」馬鞭一揮,在間不容髮之際,捲著車把手一掀,登時把車子掀翻,轟隆隆滾下山坡去了。車上載的是石灰,揚起滿天灰濛濛煙霧。那老漢子跌在地上打了個滾,受了一點皮肉之傷,卻幸而避開了車馬相撞之禍。他驚魂稍定之後,痛心所受的損失,不覺哭了起來。

  冷冰兒吃了一驚,說道:「這軍官的本領很是不弱!」心裏想道:「可惜青哥受了傷,我一個人恐怕搶不了他們的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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