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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冷冰兒道:「我不贊成你冒這個危險!武功好不好有什麼緊要?或許你會說我是婦人之見,但我總覺得,做一個『俠義道』武功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個『俠』字。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一樣可以行俠仗義呀!」

  她這話說得甚為誠懇,但段劍青心裏卻暗暗不悅。原來他是希望冷冰兒替他冒險,而他在下面接人的。當然他不好意思說出來,但他心裏則是在想:「你這樣七竅玲瓏,難道還不知道我的用意?」豈知冷冰兒根本就沒想到這層,她想說的是:「青哥,就是你的武功再差,我也是一樣喜歡你的。」當然她也是不好意思說出心裏的話。

  段劍青怫然不悅,道:「你既不贊成,那就算了。不過這個秘密,你可千萬別向外人洩漏。」

  冷冰兒怔了一怔,不覺眼圈紅了,說道:「你不相信我,何必把這秘密告訴我?」

  段劍青賠笑道:「你別多心,我豈能不相信你呢?只是這秘密極關重要,我才忍不住要多說一句罷了。」

  冷冰兒道:「但這秘密,恐怕也不僅是你我知道。」

  段劍青道:「不錯,這秘密我懷疑叔叔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不許我和他作伴,一個人偷偷跑來這裏!」

  楊華躲在劍峰之上,聽到這裏,覺得甚為刺耳,暗自想道:「這位『小王爺』忒也多疑,我相信二師傅決不知道這個秘密!要是他知道的話,那天在他自己以為性命難保之時,第一樁事情必定就是要告訴我這個秘密。」跟著又想:「聽這位『小王爺』的口氣,似乎他對武功秘笈比對他的叔父更為重視,找叔父為名,找秘笈才是真的!」

  冷冰兒似乎也是不以為然,笑道:「恐怕也不能說是你的叔父偷偷跑來的吧?他不是告訴了孟大俠麼?他是來石林訪友,並非為了找尋什麼秘笈。」

  段劍青冷冷說道:「他雖然是我叔父,但疑人之心不可無,焉知他不是瞞著孟元超?」

  「那也何必多此一舉,把石林之行告訴孟大俠呢?」

  「或許他以為孟元超知道石林的地理,希望孟元超對他此行,多少能夠有點幫助呢?」

  冷冰兒搖了搖頭,說道:「我可不敢像你這樣多疑。」

  段劍青繼續說道:「我還有懷疑的呢,石林裏未必真的有他的一位好朋友居住,否則他何以不肯對孟元超說出那位朋友的名字?」

  對於段劍青的這個疑問,楊華卻是能夠替他解答的。楊華心裏想道:「這也沒有什麼難解。第一、三師傅和我住在這裏,不願給外人知道;第二、三師傅是給掌門師伯趕出來的,又和陽繼孟這大魔頭結了仇,隨時可能遭受不測之禍,二師傅知道我們在這裏,他是非來不可。但孟大俠身負小金川義軍的重責,二師傅豈能讓他操心!他們是好朋友,倘若二師傅與孟大俠說明真相,那麼孟大俠是應該陪他來還是不陪他來呢?豈非反而令孟大俠為難了?」

  冷冰兒笑道:「你疑不疑心令叔已經找著那部張丹楓的武功秘笈?」

  段劍青道:「這很難說,不過我總是希望能夠自己找到的。奇怪,現在還未發現有人,看來叔父多半是已經離開石林了。」

  冷冰兒笑道:「要是令叔已把秘笈拿走,咱們用不著留在石林,要是他沒發現,以咱們現在的本領,也沒辦法爬上劍峰,不如留待將來待咱們練好輕功再說吧。」

  段劍青默不作聲,楊華藏在巖石後面,看不見他的動作,半晌,忽聽得冷冰兒「噗嗤」一笑,說道:「喂,你在我掌心畫來畫去,幹什麼呀?」

  原來段劍青戀戀不捨,看張丹楓的遺墨看得出了神,不知不覺的就捉著冷冰兒的手,在她的掌心比劃,模擬那「劍峰」二字的寫法。待到冷冰兒問他,他方始如夢初醒。

  「你瞧,這『劍峰』二字,鐵劃銀鉤,多麼有勁!張丹楓的書法,似乎和劍也頗有可以共通之處呢。你比我聰明,你和我參詳參詳。」段劍青說道。

  楊華偷聽他的說話,不覺頗有「知音」之感,想道:「這倒是英雄所見略同了。雖然我不能算是英雄。至於二師傅的這位侄兒,心術似乎也是不大正派,恐怕也不能算是什麼英雄人物呢。」他本來準備把張丹楓的秘笈送給段劍青的,但想到這層,卻是不禁又有一點躊躇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冷冰兒「噗嗤」一笑,說道:「你真是學武學得人了迷了。我是個笨丫頭,那能夠參透出什麼妙理。不過我倒有一個想法,說出來你別見怪。」

  段劍青道:「這樣客氣做什麼。你的見識一定是高明的,說出來聽聽吧。」

  冷冰兒笑道:「你有你的體(身體),我有我的體。你要練什麼書法、劍法,為什麼不在你自己的身體練?亦即是說:何以不練自己的『體』,要練別人的『體』?」

  段劍青一陣茫然,忽地叫起來道:「冰妹,你這幾句話倒是很像偈語,大有禪機!不錯,要像張丹楓這樣的成為一派宗師自是應該自成一體!但這個境界,只怕在我有生之日,也是不能達到的了!」

  楊華躲在劍峰之上,聽到冷冰兒那幾句話,也是有如忽受醍醐灌頂,登時恍然大悟。

  冷冰兒的「體」字,是有雙關字義的。可以作「身體」解釋,也可以作「自成一體」的「體裁」「風格」「宗派」「技業」等等解釋。

  腦中似有靈光閃過,楊華暗自想道:「不錯,上乘的造詣,不論是書法也好,劍法也好,應該自成一體!若僅知模仿前人,『練別人的體』,練得多好,也是落在下乘!」

  這剎那間,他練過的各種功夫,崆峒派的躡雲劍法、孟家的快刀,張丹楓的「無名劍法」……都在他的腦海中湧現出來,它們之間有什麼共通之處呢?怎樣將這些上乘武學融會貫通,創造自己的武學,「自成一體」呢?他好像拿到一條鎖匙,但急切之間,還不能打開門戶。

  楊華正自心醉神迷之際,忽地又似乎聽得什麼聲息,霍然一省,連忙摒除雜念,伏地聽聲。

  只聽得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道:「奇怪,我剛才搜那石屋,屋子裏倒是還有糧食,但人影卻是不見一個。咱們現在差不多來到劍池了,還是不見有人。」

  楊華好生奇怪,暗自想道:「這人是誰,聲音好熟。他搜我的屋子意欲何為?」

  心念未已,一個蒼老的聲音已在接著說道:「石生,你可是有點害怕麼?」

  楊華吃了一驚,這才想了起來:「原來是陽繼孟的大弟子。好,你來得正好,且看你現在還能欺負我麼?」

  原來陽繼孟這個弟子名叫磐石生,四年前楊華曾經和他交過手的。四年前楊華只是個十四歲的大孩子,本領當然比不上他。幸虧丹丘生及時把陽繼孟打敗,磐石生只能跟著師傅出石林。但楊華已是吃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虧了。

  磐石生說道:「丹丘生本領非比尋常,我當真是有點害怕家師凶多吉少呢。」

  那蒼老的聲音道:「你害怕令師殺不了丹丘生,反而遭了他的毒手?」

  磐石生道:「但願不至如此。」

  那蒼老的聲音道:「絕對不會如此!倘若只是令師一人,那我不敢擔保。但你要知道,令師是和我的洞玄師兄一同去的,而且還有一個大內高手歐陽業幫忙他們。洞玄師兄的內功,在我們崆峒派中,除了掌門師兄之外,就數他了。即使單打獨鬥,丹丘生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磐石生說道:「但要是他們殺了丹丘生,為何到了現在已有一年,還不見他們回來呢?」

  楊華聽了他們的對話,對這兩個人的來歷和來意都已大概明瞭,想道:「想是磐石生不見他的師傅回來,是以請了洞玄子這個師弟陪他同來尋找。」

  那蒼老的聲音接著說道:「我怎麼知道?或許他們藏在石林深處,尚未知道咱們進來;又或許他們是和歐陽業進京去了呢?不過你倘若當真害怕的話,你可以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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