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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八


  要知她是個好強的姑娘,正由於她的好強,自己心裏的苦痛,絕不願在人前表露,是以她在韓珮瑛和車淇的面前,方能顯得那樣落落大方。但在沒人的時候,她可是壓抑不了自己的傷心。

  和辛龍生的分手雖也曾令她深受刺激,可還不怎麼感到難過,但想到了與谷嘯風的往事,卻是難免傷心了。

  「一子錯,滿盤落索。」奚玉瑾暗暗嘆了口氣,心裏想道。正在她悵悵惘惘之際,忽見一個人影,從山中掠過。

  奚玉瑾吃了一驚,急忙追上前去,喝道:「是誰?給我站住!我是奚玉瑾!」那人非但沒有止步,反而跑得更加快了。

  奚玉瑾叫道:「快來人,捉奸細呀!」「奸細」二字剛剛出口,那人忽地轉過身來。奚玉瑾只覺微風颯然,那人已是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噤聲,我不是奸細!」

  奚玉瑾唰的一劍便刺過去,喝道:「你不是奸細,為何要跑?」她用的是一招刺穴劍法,心裏想道:「管他是不是奸細,先捉著他再說。」要知奚玉瑾來到金雞嶺已有數月,大小頭目都認識她,樹林裏雖然黑暗,但她已經表露了自己的身份,這人仍不和她搭話,分明是個陌生人了。

  此時這人已經來到奚玉瑾身邊,距離極近,奚玉瑾這一劍刺得又快又準,本來非中不可,那知這人身手端的敏捷,只聽得「錚」的一聲,這人中指一彈,竟然毫釐不差的彈著無鋒的劍脊,把她的長劍彈開。

  這是上乘武學中「彈指神通」的功夫,金雞嶺上,除了蓬萊魔女和公孫璞、谷嘯風三人之外,無人會使。那人彈開她的長劍,說道:「過一個時辰,你就明白,你快回去,別阻攔我!」

  黑暗中,奚玉瑾看不見他的面貌,但卻聽見是個陌生的聲音。他既然不是谷嘯風和公孫璞,而又會使「彈指神通」的功夫,奚玉瑾如何肯放過他?心裏想道:「即使他不是奸細,那也是可疑之極!」當下一聲長嘯,唰唰唰連環三劍,疾刺過去,冷笑說道:「你想騙我,讓你逃走,你當我是小孩子麼?」

  奚玉瑾的內功還未達到可以「傳音入密」的境界,但這一聲長嘯,附近的人也應該可以聽得見的。那人也似乎是害怕驚動了山寨的高手,突然間向奚玉瑾反擊。他只憑著一雙肉掌,便施展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攻勢有如暴風驟雨,迫得奚玉瑾透不過氣來,不能再發嘯聲。

  那人佔了上風,說道:「百花劍法,果是不凡,可惜我沒工夫奉陪你了。奚姑娘,對不住,可在委屈你在這裏躺一會啦!」話猶未了,突然欺身直進,駢指一點,點著了奚玉瑾的麻穴。

  奚玉瑾晃了兩晃,卻沒倒下,但那人卻已跑了。奚玉瑾又驚又怒又是有點詫異。原來這人的武功遠遠在她之上,但卻不用重手法點穴,是以她才沒有倒下的,顯然他對奚玉瑾的功力也是估計不足。

  奚玉瑾先是大吃一驚,但跟著卻又不禁頗為詫異了。她最初給點了穴道之時,本來以為這人不知要如何將她難為,誰知這人點了她的穴道便即走開,對她竟是秋毫無犯,而且用的還不是重手法點穴。「為何他對我似乎手下留情,難道他當真不是奸細?」奚玉瑾思疑不定,只好先行運氣解穴。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腳步聲跑來,奚玉瑾穴道未解,但已是可以開口說話,她只道來的是寨中頭目,便即叫道:「奸細剛從西面逃走,你們快去捉拿奸細!」

  來的是兩個灰衣人,看不清楚面貌,奚玉瑾這一揚聲,他們立即向她跑去。一個陌生的聲音問道:「你是奚姑娘嗎?你怎麼樣了?」

  奚玉瑾大喜答道:「不錯,我正是玉瑾,奸細點了我的穴道,並無大礙,我自己會解。你們不必顧我,趕快去拿奸細!」

  不料這兩個人聽見她給點了穴道,突然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一個說道:「咱們的老大可也太沒憐香惜玉之心了。這樣美貌的嬌娘既然點了她的穴道,就該帶走,他卻不要!」另一個道:「那不正好嗎?他不要,咱們要!」先頭那個說道:「對,我打的正是這個主意。萬一有人阻攔,有這位奚姑娘作為人質,也可當作護符呀!奚姑娘,你不必解穴了。你走不動,我們帶你走!」

  奚玉瑾這才知道這兩個人原來乃是「奸細」的同黨。這一下當真是又驚又急!

  她心裏一著急,真氣就難凝聚,本來有希望在半炷香的時刻內解開穴道的,此時卻是怎樣也解不開,須得從頭做起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兩個奸細在哈哈大笑聲中,已是來到她的身旁,那裏還容她有餘暇從頭做起,運氣衝關!

  奚玉瑾驚怒交並,正在打算用凝聚起來的一點真氣,用來自斷經脈,心想:「我寧可自盡,也不能落在奸人手上。」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忽地又有一件她絕對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

  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一顆小小的石子,打著了她膝蓋的「環跳穴」,她足部的氣血登時暢通,原來這枚石子是給她解穴的。

  就在此時,只聽得「噹」的一聲響,一個灰衣人手上的鋼刀也給石子打著,脫手飛出,另一個人身形晃了兩晃,看來也是給什麼暗器打著的樣子,作勢要跪下去。

  奚玉瑾喝道:「鼠輩膽敢猖狂,想要活命,快快束手就擒吧!」唰的一劍刺出!

  這一劍刺向那個身形搖晃的灰衣人,那人叫道:「啊呀,不好!幸虧沒刺著!」原來他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使出非常奇怪的身法,好像醉漢一樣,腳步踉蹌。但不知怎的,奚玉瑾這一劍疾如電光石火般的刺將出去,竟然沒有刺著。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人拾起鋼刀,飛快的反手一刀,將她的長劍架住。

  身法古怪那個灰衣人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和同伴聯手,與奚玉瑾鬥了幾招,喝道:「那個小子偷施暗算,有膽的出來。」話猶未了,一枚石子又飛過來,這次那人已有準備,一個移形換位,石子擦著他的額角飛過。但饒是他躲避得快,沒給打著「太陽穴」,額頭給石子擦過,也給打得頭破血流。

  只聽得一個聲音遠遠傳來,冷冷說道:「你們急什麼,遲早我會收拾你們的。有膽的你們在這裏等著。」這人似乎是有緊要的事情趕著去辦,聲音越說越細,顯然他是越去越遠了。不過說到後來,聲音雖然細如蚊叫,卻還是聽得相當清楚。

  奚玉瑾詫異之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這個現在暗中幫忙她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剛才那個點了她的穴道的人。

  那兩個灰衣人則是又驚又喜,吃驚的是有這樣一個大高手暗地和他們作對,歡喜的是這個大高手業已遠走,他在交代了那番說話之後,果然沒有暗器再飛來了。

  空手的那個灰衣人道:「奇怪,我只道是沙老大,原來不是!」他一面說話,一面用手自己揉搓剛才給石子打著的穴道。只憑左手應敵。他的武功並不怎麼了得,不過身法卻是十分怪異,而且雖然剛給打著穴道,氣血未曾暢通,但騰挪閃展的小巧功夫,也還是十分靈活。

  使刀的那個灰衣人快刀倒是使得不錯,但也不比奚玉瑾更為高明,奚玉瑾使開百花劍法,劍花錯落,護著全身,與他們鬥得旗鼓相當。不過由於是以一敵二,奚玉瑾還是略處下風。好在那個身法古怪的灰衣人,雖能自解穴道,氣血尚未暢通,幫不了同伴的大忙。

  鬥了片刻,那兩個人不由得心虛膽怯。他們起初本是想把奚玉瑾擒來作人質的,卻不料奚玉瑾的本領在他們估計之上,二三十招過後,他們還只是僅能稍佔上風,估量要想把她活擒,非得百招開外不可,他們如何敢拖延到百招開外。一個說道:「沙老大已經得手,咱們還是走吧。」另一個笑道:「到口的饅頭你不要了麼?」

  使刀的那灰衣人笑道:「燙口的饅頭不吃也罷。」以進為退,一口氣疾斫七刀,轉身就跑。

  奚玉瑾惱他出言侮辱,氣怒交加,不顧孤掌難鳴,便追下去。空手那個灰衣人自行推血過宮,氣血已經暢通,跑得非常之快,使刀那個灰衣人剛才沒給打著穴道,是以輕功雖然稍遜,但奚玉瑾穴道解開未有多久,卻是追他不上。

  距離越來越遠,不久連影子也看不見了。奚玉瑾提一口氣,加快腳步,正在追趕之際,忽覺背後風生,知是有人追到,恐防是奸細的同黨,連忙凝身止步,揮劍護身。

  只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奚姐姐,別動手,是我!」

  奚玉瑾回過頭來,定睛一看,月色朦朧之下,只見一對少年男女,已是站在她的面前,原來是邵湘華和楊潔梅。他們是幾個月前從苗疆跟谷嘯風、韓珮瑛等人一起來的,楊潔梅與奚玉瑾本是舊時相識,在金雞嶺重逢,相處數月,交情更好。

  奚玉瑾連忙說道:「兩個奸細剛剛逃跑,你們趕快去追!」

  楊潔梅怔了一怔,說道:「什麼,還有奸細?」

  邵湘華已經察覺奚玉瑾縱跳不靈,說道:「好,我們去追,你回去吧!」奚玉瑾正要說話,楊潔梅笑道:「柳姑姑正在找你呢,你放心,大奸細已經抓著了,兩個小奸細諒他們也跑不掉。」

  奚玉瑾又驚又喜,說道:「首腦已經抓著了麼,是什麼人?」

  楊潔梅道:「我們也還未曾知道。但柳姑姑叫你回去,想必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楊潔梅一面說話,一面飛奔。她和邵湘華已是不想耽擱時間,因此馬上去追奸細了。

  奚玉瑾一來因為自己確實已經疲勞,要跑也跑不過他們,倒不如由他們去追那兩個奸細了;二來也想快點知道蓬萊魔女抓著的那個奸細首領是誰,於是便即轉身回去。

  踏進蓬萊魔女辦理公事的房間,只見谷嘯風和韓珮瑛都在那兒。蓬萊魔女笑道:「聽說你追奸細去了,但這個奸細我們已捉著了啦!」正是:

  高人暗助擒奸細,變化離奇煞費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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