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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八


  §第一一三回 抱恨難消自作孽 懺情獨有劫餘灰

  周鳳一直還沒有知道爺爺這個主意,直到離開山寨那天,奚玉瑾方始告訴她,聽得她又羞又喜。

  奚玉瑾笑道:「你捨不得離開我,也很喜歡住了十多年的百花穀,這可如了你的心願了。」

  周鳳心裡甜絲絲的低下了頭,說道:「小姐,你待我這樣好,我真不知道怎樣感激你才好!」

  奚玉瑾笑道:「你我情如姐妹,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還和我說這樣的話,不顯得生疏麼?再說,我將來要麻煩你們夫妻給我管家,我還要感激你們呢。」

  周鳳目蘊淚光,這是歡喜的眼淚,也是有所感觸而流的眼淚,半晌道:「小姐,我、我……」

  奚玉瑾笑道:「你怎麼啦?」

  周鳳說道:「我只盼小姐你也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入贅到百花穀來。」

  奚玉瑾黯然說道:「傻丫頭,天下那有這樣如意的事情,我是決定不嫁的了,你少為我操心吧。」

  奚玉瑾口裡是這麼說,心裡可也著實有一番感觸。

  她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昔年韓佩瑛來揚州就婚男家,將來小鳳的夫婿也要來揚州入贅女家,走的都是這一條路。只有自己還是形單影隻,無所歸依。尤其想起穀嘯風那場婚變,心中更為酸痛。

  不知怎的,她在傷心往事之餘,也突然想起那晚她所碰上的那個神秘男子。

  「柳姑姑想給我做媒的那個人,想必多半就是這個人了。當然我不會再婚,但這個人卻不知是何等樣人物?」

  在她心裡忽地有個奇妙的感覺,心想總有一天,很可能還會碰上這個人。

  出乎她的意外,一路平安無事。這一天,終於回到百花穀她的老家了,既沒碰上敵人,也沒有再碰上那個神秘男子。

  回到家門,正是入黑的時分。但見大門緊閉,簷頭上蛛網遍佈,好像這個家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周鳳笑道:「老王怎的這樣懶,門口也不打掃。」

  奚玉瑾道:「你可不能怪他,在那年我離開百花谷之時,家丁早已遣散了,只留下他一個人。他要管理花園,又要管家,一個人怎忙得過來?」

  周鳳笑道:「那咱們不要拍門,逕自從後園進去,嚇他一跳。」

  那知進了後園,給嚇了一跳的不是別人,卻是她們自己。

  只見園中薔薇架塌,花徑荒蕪,亂草叢生,敗葉堆積。一片荒涼景象,令人觸目興嗟。

  但使得她們最吃驚的還是,園中一角,竟有一壞黃土,泥土未幹,顯然是個新墳。周鳳擦燃火石,照亮墓碑,失聲叫道:「王伯死了!」

  原來那墓碑上刻的字是:「奚府王家人王福之墓。」

  王福正是那老花匠的名字。

  奚玉瑾一顆心卜蔔地跳,突然想起韓佩瑛那年回家的遭遇。那年韓佩瑛在揚州婚變之後,回到洛陽老家,一進門便發現家人的屍首,臥病的老父也失了蹤。後來才知道是朱九穆和西門牧野這兩個魔頭曾到她家肆虐。她的父親則被辛十四姑帶回家裡軟禁。

  如今自己的遭遇和韓佩瑛那次的遭遇竟是何其相似!饒是奚玉瑾如何鎮定,也是不禁忐忑不安。

  周鳳說道:「不知是否仇家下的毒手?但有人給王福造墳,家裡總還應該有人在吧?」

  奚玉瑾道:「咱們進去看看!」

  一路進去,一路叫道:「哥哥!哥哥!」

  幾道門戶都是鎖上的,奚玉瑾急不及待,拔出寶劍,斬開鐵鎖,進去搜查。裡面毫沒回聲,搜遍家裡的每個角落,也不見一個人影。

  周鳳嚇得慌了,說道:「小姐,咱們先找個人打聽吧。」

  奚玉瑾力持鎮定,說道:「好的,你去村頭找周大娘打聽,我在家裡看守。小心點兒,快去快回。倘若碰上什麼意外,你發蛇焰箭報訊。」

  周鳳接過奚玉瑾遞給她的蛇焰箭,說道:「小姐,我會小心謹慎的,你一個人在家裡也得提防點兒。」

  周鳳走後,奚玉瑾走入自己的臥房,心裡想道:「家裡並沒給人搗毀的跡象。倘若是仇家來下毒手的話,哥哥和厲姑娘決不至於束手就擒,不和他們搏鬥的。看這情形,家裡的東西還是原來佈置,又不像曾經有人來過搗亂。」

  她稍稍放下一點心,點燃蠟燭,燭臺上那半截蠟燭,顯然還是她離家時點剩的那半截蠟燭,沒人動過。

  奚玉瑾仔細看房中景象,一切還是原來模樣,雖然錦帳沾塵,床上的被褥可還是折得齊齊整整。那對她自己未曾繡完的鴛鴦枕,也還是放在原來的地方。

  這對鴛鴦枕本是她繡來準備給自己出嫁用的,想不到後來情海生波,發生了那許多變化。如今重回繡閣,睹物思人,奚玉瑾又不禁一陣心酸了。

  她把房中打掃乾淨,細心察視,在清理垃圾之時,發現燒剩的紙片,拼湊起來,隱約可以認出「家裡不可」四個字,不可什麼,下面的字已經燒掉了。

  奚玉瑾心裡想道:「這不是我哥哥的字跡,但又不像是女子的書法。」

  她沒有見過厲賽英寫的字,也不知是不是她寫的,心裡又再想道:「不可下面,總不會是什麼好事。大概是說家裡不可居留的意思吧?那麼,寫這紙條的人,當然是想留給我看的了?倘若不是厲姑娘,也應該是認識我的人吧?」

  正在她怔忡不定,亂想胡思之際,忽聽有夜行人的聲息,奚玉瑾喝道:「是誰?」

  周鳳說道:「小姐,是我!你可發現了什麼沒有?」

  奚玉瑾笑道:「想不到你這樣快就會回來,幾乎嚇了我一跳呢。目前我還沒發現什麼,你在周大娘處打聽到的消息怎麼樣?」

  奚家是揚州世家,百花穀是她家產業。在百花穀裡住的人家,也差不多都是奚家的家人婢僕的家屬。後來經過那場變亂之後,奚玉帆遣散家人,他們十九都帶了家屬渡江,到江南投奔義軍去了。只有一兩家的老人還留在百花穀。這周大娘就是其中之人,她的死去的丈夫是奚家花匠老王的襟兄。

  周鳳說道:「周大娘倒還硬朗,她所知道的情形也全都對我說了。我怕你牽掛,細節我就不問她了,趕緊回來見你。小姐,你可以安心,老王是病死的,並非被害。」

  她先給奚玉瑾吃了一顆定心丸,然後才說詳細的情形。

  「大少爺和厲姑娘是曾回過家裡,住了也差不多半年,他們是大約一個月之前走的。」

  「周大娘知道他們往什麼地方嗎?」奚玉瑾問道。

  「少爺臨走之時,還曾經去看過周大娘,送給她銀米,但可沒有對她說去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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