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鳴鏑風雲錄 | 上頁 下頁
四五三


  奚玉瑾心裡一酸,截斷她的話道:「別提他了,難道你不知道他和韓姑娘就要成婚了嗎?」

  周鳳卻非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說道:「是呀,我就是因此為你不平。他從前對你那麼好,為了你不惜大動干戈,怎麼說變也就變了。從前我一直以為他對你是一片真情的,唉,誰知他也是這樣反反復覆的男人,連他都是如此,你說叫我怎能還相信男人呢?」

  奚玉瑾歎道:「這只能怪我命苦,是我以為他已經死了,先嫁了辛龍生的。」

  周鳳說道:「但你和辛龍生只是掛名夫妻,現在也還可以和他說個明白呀。」

  奚玉瑾急道:「這話你千萬不能亂說,若給別人聽見,我更要羞得無地自容了。小鳳,你為我好,我明白,但許多事情,你都不懂的。佩瑛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和嘯風其實比我更為適合。」

  周鳳見她說得十分認真,眼眶裡已是隱有淚光,心裡為她難過,卻也不敢再說下去了,歎口氣道:「好,我不說了,小姐,你累了一天,也該睡啦。」

  奚玉瑾翻來覆去,那裡睡得著覺?聽得周鳳的鼾聲,知她業已熟睡,便即披衣而起,到後山巡視。

  只見月似鐮鉤,已過天心,是三更的時分了。奚玉瑾不知不覺走到她慣常散步的樹林深處,但聽得蟲聲寂寂,一片靜寂。

  夜深人靜,她卻是心事如潮。

  要知她是個好強的姑娘,正由於她的好強,自己心裡的苦痛,絕不願在人前表露,是以她在韓佩瑛和車淇的面前,方能顯得那樣落落大方。但在沒人的時候,她可是壓抑不了自己的傷心。

  和辛龍生的分手雖也曾令她深受刺激,可還不怎麼感到難過,但想到了與穀嘯風的往事,卻是難免傷心了。

  「一子錯,滿盤落索。」

  奚玉瑾暗暗歎了口氣,心裡想道。正在她悵悵惘惘之際,忽見一個人影,從山中掠過。

  奚玉瑾吃了一驚,急忙追上前去,喝道:「是誰?給我站住!我是奚玉瑾!」

  那人非但沒有止步,反而跑得更加快了。

  奚玉瑾叫道:「快來人,捉姦細呀!」

  「奸細」二字剛剛出口,那人忽地轉過身來。奚玉瑾只覺微風颯然,那人已是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噤聲,我不是奸細!」

  奚玉瑾唰的一劍便刺過去,喝道:「你不是奸細,為何要跑?」

  她用的是一招刺穴劍法,心裡想道:「管他是不是奸細,先捉著他再說。」

  要知奚玉瑾來到金雞嶺已有數月,大小頭目都認識她,樹林裡雖然黑暗,但她已經表露了自己的身份,這人仍不和她搭話,分明是個陌生人了。

  此時這人已經來到奚玉瑾身邊,距離極近,奚玉瑾這一劍刺得又快又准,本來非中不可,那知這人身手端的敏捷,只聽得「錚」的一聲,這人中指一彈,竟然毫釐不差的彈著無鋒的劍脊,把她的長劍彈開。

  這是上乘武學中「彈指神通」的功夫,金雞嶺上,除了蓬萊魔女和公孫璞、穀嘯風三人之外,無人會使。那人彈開她的長劍,說道:「過一個時辰,你就明白,你快回去,別阻攔我!」

  黑暗中,奚玉瑾看不見他的面貌,但卻聽見是個陌生的聲音。他既然不是穀嘯風和公孫璞,而又會使「彈指神通」的功夫,奚玉瑾如何肯放過他?心裡想道:「即使他不是奸細,那也是可疑之極!」

  當下一聲長嘯,唰唰唰連環三劍,疾刺過去,冷笑說道:「你想騙我,讓你逃走,你當我是小孩子麼?」

  奚玉瑾的內功還未達到可以「傳音入密」的境界,但這一聲長嘯,附近的人也應該可以聽得見的。那人也似乎是害怕驚動了山寨的高手,突然間向奚玉瑾反擊。他只憑著一雙肉掌,便施展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攻勢有如暴風驟雨,迫得奚玉瑾透不過氣來,不能再發嘯聲。

  那人占了上風,說道:「百花劍法,果是不凡,可惜我沒工夫奉陪你了。奚姑娘,對不住,可在委屈你在這裡躺一會啦!」

  話猶未了,突然欺身直進,駢指一點,點著了奚玉瑾的麻穴。

  奚玉瑾晃了兩晃,卻沒倒下,但那人卻已跑了。奚玉瑾又驚又怒又是有點詫異。原來這人的武功遠遠在她之上,但卻不用重手法點穴,是以她才沒有倒下的,顯然他對奚玉瑾的功力也是估計不足。

  奚玉瑾先是大吃一驚,但跟著卻又不禁頗為詫異了。她最初給點了穴道之時,本來以為這人不知要如何將她難為,誰知這人點了她的穴道便即走開,對她竟是秋毫無犯,而且用的還不是重手法點穴。「為何他對我似乎手下留情,難道他當真不是奸細?」

  奚玉瑾思疑不定,只好先行運氣解穴。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腳步聲跑來,奚玉瑾穴道未解,但已是可以開口說話,她只道來的是寨中頭目,便即叫道:「奸細剛從西面逃走,你們快去捉拿奸細!」

  來的是兩個灰衣人,看不清楚面貌,奚玉瑾這一揚聲,他們立即向她跑去。一個陌生的聲音問道:「你是奚姑娘嗎?你怎麼樣了?」

  奚玉瑾大喜答道:「不錯,我正是玉瑾,奸細點了我的穴道,並無大礙,我自己會解。你們不必顧我,趕快去拿奸細!」

  不料這兩個人聽見她給點了穴道,突然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一個說道:「咱們的老大可也太沒憐香惜玉之心了。這樣美貌的嬌娘既然點了她的穴道,就該帶走,他卻不要!」

  另一個道:「那不正好嗎?他不要,咱們要!」

  先頭那個說道:「對,我打的正是這個主意。萬一有人阻攔,有這位奚姑娘作為人質,也可當作護符呀!奚姑娘,你不必解穴了。你走不動,我們帶你走!」

  奚玉瑾這才知道這兩個人原來乃是「奸細」的同黨。這一下當真是又驚又急!

  她心裡一著急,真氣就難凝聚,本來有希望在半炷香的時刻內解開穴道的,此時卻是怎樣也解不開,須得從頭做起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兩個奸細在哈哈大笑聲中,已是來到她的身旁,那裡還容她有餘暇從頭做起,運氣沖關!

  奚玉瑾驚怒交並,正在打算用凝聚起來的一點真氣,用來自斷經脈,心想:「我寧可自盡,也不能落在奸人手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忽地又有一件她絕對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

  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一顆小小的石子,打著了她膝蓋的「環跳穴」,她足部的氣血登時暢通,原來這枚石子是給她解穴的。

  就在此時,只聽得「當」的一聲響,一個灰衣人手上的鋼刀也給石子打著,脫手飛出,另一個人身形晃了兩晃,看來也是給什麼暗器打著的樣子,作勢要跪下去。

  奚玉瑾喝道:「鼠輩膽敢倡狂,想要活命,快快束手就擒吧!」唰的一劍刺出!

  這一劍刺向那個身形搖晃的灰衣人,那人叫道:「啊呀,不好!幸虧沒刺著!」

  原來他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使出非常奇怪的身法,好像醉漢一樣,腳步踉蹌。但不知怎的,奚玉瑾這一劍疾如電光石火般的刺將出去,竟然沒有刺著。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人拾起鋼刀,飛快的反手一刀,將她的長劍架住。

  身法古怪那個灰衣人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和同伴聯手,與奚玉瑾鬥了幾招,喝道:「那個小子偷施暗算,有膽的出來。」

  話猶未了,一枚石子又飛過來,這次那人已有準備,一個移形換位,石子擦著他的額角飛過。但饒是他躲避得快,沒給打著「太陽穴」,額頭給石子擦過,也給打得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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