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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一


  孟霆道:「你莫多疑,我仔細聽了他透露的口風,他只是想混進我們的鏢局,並沒知道你的事情。」

  劉鴻兀是放心不下,說道:「孟老鏢頭,多謝你給我悉心調治,我的傷已差不多好了。我想今晚溜走,我有一個親戚——」

  孟霆說道:「不,不,你不要擔心怕連累我。最少你要走也該在得到了你們丁老闆的確實的消息之後才走。」好不容易才勸得他安心留下。

  何令威道:「劉大叔,我們和你一樣,都是急於知道丁香主的消息。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丐幫打聽。」

  丐幫分舵的地址僻處城西,何令威和李中柱到了那個地方,只見滿目荒涼,周圍有葦塘環繞,走過一片野草叢生的荒地,發現有間古老大屋,後圍塌了一堵牆,風吹過來,撲鼻一股肉香。

  何令威道:「是這裏了。」兩人從後園缺口進去,只見有四個叫化子圍著一堆火在那裏大碗酒大塊肉的吃喝。

  一個叫化子瞪著眼睛注視他們,另一個叫化子道:「唔,這狗肉的滋味當真不錯。你們來做什麼,是不是想吃狗肉?」何令威忽地把衣裳撕爛一幅,上前唱了個喏。

  何令威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和他同來的李中柱莫名其妙,但那四個叫化子卻是聳然動容,不約而同一齊站了起來。

  原來丐幫的規矩,幫中弟子必須穿破爛的衣裳。即使是一件新衣,也要故意打上破綻的。但何令威臨時才把衣裳撕爛一幅,卻不一定表示他是丐幫弟子,但至少也是和丐幫大有關係的了。

  為首的一個老叫化還了個禮,朗聲唱道:「手拿打狗棒,背上乾坤袋,走遍五湖四海。借問客從何處來,曾在蓬山幾多載?」

  叫化子隨身的兩件東西,一是防備惡狗的竹棒,稱為「打狗棒」,一是討米用的布袋,稱為「乾坤袋」。弟子在幫中的級別,就按所背的布袋多寡而定,從一袋到九袋,背上九個布袋的就是幫主了。不過這是正常情形下一般的規矩,碰上特別的情形,例如有秘密任務須要掩飾身份的時候,當然用不著作叫化子的打扮。丐幫弟子不是在外面走動的時候,當然也不一定要拿「打狗棒」和背「乾坤袋」。

  老叫化因為摸不清何令威是本幫弟子還是和本幫有甚淵源,故此用這四句歌詞問他。問他若是本幫弟子的話,到底是幾袋弟子,曾在本幫多久?若然不是本幫弟子的話,也須說明來歷。按照規矩,何令威應該預先答第一個問題,待對方疑問解除之後,再說本身來歷。何令威想了片刻,也編出四句歌詞來唱道:「曾在蓬山住八年,非僧非道亦非仙。此身跳出三界外,只緣曾到九重天!」

  何令威是前任丐幫幫主武士敦的弟子,他是剛剛離開師門的,尚未正式加入丐幫,是以只能含糊其辭,如此回答。意思即是我並非丐幫弟子,但和本幫發生關係也有八年了。我暫時不入丐幫,那是因為我曾侍奉過幫主,幫主特別准許我這樣的。幫主背九袋,「曾到九重天」即是曾經在過幫主身邊,亦即是幫主一個極為親近的人的意思。

  何令威信口編出的歌詞,當然不能把他這特別的身份說得清楚。這四個叫化子一時未曾想到本幫還有一個已經退隱多時的前任幫主,不覺都是大為驚詫,想道:「這小子不知是什麼來歷,要是他曾在本幫八年,又曾是接近幫主的人,為何我們都不知道?」

  那老叫化忽地打了個口哨,屋內突然竄出四條惡狗,四個叫化子一齊叫道:「啊呀,不好!我們吃狗肉,馬上就有惡狗來給它的同類報仇了。」他們把手上的「打狗棒」拋下,登時各跑一方,逃避惡狗。

  說也奇怪,這四條惡狗,不去追逐別人,卻都朝著何令威撲來。李中柱取出暖玉簫,正要上去幫他驅逐惡犬,何令威叫道:「李兄切莫上來,讓我一個人對付。」說話的當兒,已在地上拾起一根竹棒。

  李中柱瞿然一省,心想:「惡狗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它們出來的,它們不咬旁人,只咬何令威,莫非就是這裏的主人要試試何令威的功夫?我不懂得丐幫規矩,還是讓他對付為妙。」他料想何令威也對付得了這四條惡狗,於是退過一旁,樂得袖手旁觀。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四條惡狗,分別從東南西北四方向何令威撲來,竟像訓練有素的武士,懂得採用分進合擊的戰術,聯手圍攻敵人似的。

  何令威滴溜溜一個轉身,旁觀的叫化子尚未看清楚,他已從群狗猛撲之下倏地竄過一邊。於是轉了幾轉,轉眼間四面八方都是何令威的人影。那四條惡狗咬不著他,給他引得東趕西逃,霎時間「陣形」也就亂了。

  其中一條最兇惡的狼狗似乎是沉不住氣,忽地四腳騰空,疾似離弦之箭,朝著何令威當頭撲下,張開大口就咬他的喉嚨。

  何令威喝道:「給我倒下!」那條狼狗應聲倒下,但迅即又躍起來,三起三伏,終於躺在地上只有喘氣的份兒,動也不能動了。這三起三伏,疾如電閃,旁觀的叫化子只見何令威的竹棒青影晃動,連他的手法都看不清楚,那條惡狗已是給他打了三棒。不過雖然看不清楚,卻也知道這是「打狗棒法」了。

  說時遲,那時快,又是一條惡狗撲到了何令威面前。另外兩條惡狗跟在後面,還有少許距離。何令威舉起竹棒一揮,這次他似乎是有意讓那些叫化子看清楚他的棒法。那根竹棒平直伸出,正好托著那條惡狗的腹部,信手一揮,那條惡狗飛出數丈開外。

  屋內一個小童跑了出來,叫道:「打狗也看主人面,你為什麼打死我的龍兒?獅兒、豹兒,上去咬死他,咬死他!」

  何令威笑道:「別慌,別慌,你的狗沒死!」話猶未了,那條叫做「龍兒」的狗果然就爬了起來,搖著尾巴,歡迎它的小主人了。

  何令威這一手打狗的功夫,登時令得那四個叫化大為佩服,要知打狗不難,難的是打得恰到好處。這條惡狗被他揮出數丈開外,居然並沒受傷,正是一招十分高明、功力也差不多達到爐火純青的「打狗棒法」。那四個叫化子自問都是遠遠不如。

  那小童破涕為笑,說道:「原來果然沒死,這位大哥,我錯怪你了。唉,獅兒、豹兒……」那兩條名喚「獅兒」、「豹兒」的惡狗,在他的指揮之下,明知何令威厲害,卻都已拼了命似的向他撲咬,這小童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何令威笑道:「不用擔心,它們傷不了我,我也不會傷了它們。」竹棒橫掃,兩條惡狗同時仆地。說也奇怪,只見它們渾身發抖,就像人患了發冷病一樣。原來是給何令威的竹棒戳著了它們關節的筋脈。雖沒受傷,再要咬人已是不能。

  那四個叫化子不約而同的叫起來道:「好一招棒打雙獒!」其中一個老叫化走過去給那兩條狗搓揉足部,一面搓揉,一面說道:「成哥兒,快叫你爹出來,這位大哥是本幫……」

  話猶未了,只見一個背著九個布袋的老叫化和一個年約五旬的粗豪漢子並肩走出,那小童叫道:「爹爹和武叔叔來啦。」

  那三個年輕的叫化子不認識那個小童叫做「武叔叔」的人是誰,那個年紀最大的叫化卻已上前拜倒,說道:「武長老,你老人家是幾時來的?」原來這個「武叔叔」就是何令威的師父武士敦了。他來到丐幫分舵已有兩天,不過,除了幫主父子之外,其他丐幫弟子還未知道。

  何令威大喜道:「師父,你老人家果然是在這兒。這位李大哥是檀大俠的高足。」兩人一齊上前參見。

  武士敦笑道:「我知道,我和李世兄早已會過面了。」

  李中柱一看,武士敦果然就是那晚在天壇暗地裏幫忙他們脫險的那個「御林軍軍官」,連忙向他道謝。

  武士敦笑道:「我和你的師父是兄弟般的交情,那晚不是為了你,我還不會到天壇去呢。不過那晚的事,你大概還是覺得很奇怪吧?一個金虜的御林軍軍官,竟然會在暗中幫你的忙。」

  李中柱道:「是啊,真是意想不到。不過我在見著了何大哥之後,也已知道是武伯伯了。」

  武士敦道:「咱們一同進去吧,我慢慢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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