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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九


  谷嘯風說道:「孟老鏢頭,有一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孟霆道:「但說無妨。」谷嘯風道:「貴鏢局在大都重新開張,是不是欠缺一點資金?」

  孟霆道:「我就是沒有錢用,也不能要你們的。」

  谷嘯風道:「孟老鏢頭,時候無多,請恕我只能把話直說了。據我所知,貴局招了新股,但那新股東趙斌,依我看來,卻似乎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

  孟霆說道:「他是有點勢利,但還不是壞人。我找他合伙,也不完全是為了錢,因為他在大都交遊廣闊,鏢局要在大都站得住腳,正也需要這樣的人。」

  谷嘯風道:「一個人名利之心太重,就有走到歪路的危險。孟老鏢頭,你的閱歷比我深得多,這層道理,當然比我更為明白。」

  孟霆道:「我知道,我會提防他的。你的意思是——」

  谷嘯風說道:「正因為朋友有通財之義,我才敢代表家岳請孟老鏢頭把這一千兩金子的銀票收下。我想,你與其找趙斌這樣的人合夥,還不如就把這筆錢收下的好。不必當作『鏢銀』,當作是家岳的股份也行。」

  孟霆見他說得誠懇,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要我叫趙斌退股,在我來說,還是有點為難的。我說出的話可不能不算數呀。」

  谷嘯風道:「你留下備用好了,待將來有機會再與他拆夥。我想他是個貪利的人,只要對他有好處,他不會不依。」

  孟霆忽地想起一事,說道:「好,你這一千兩金子我收下了。不過我並不打算用於鏢局,你在臨安,可見過江南大俠耿照麼?」

  谷嘯風道:「在文盟主處見過一面,有什麼事嗎?」

  孟霆說道:「耿大俠有個兒子叫耿電,今年大約十四五歲。當年耿大俠率領義軍南渡之時,將這孩子留在北方。如今我已知道他的踪跡,正準備請人把這孩子送回去給耿大俠。這一千兩金子正可以用於這件事情。」

  谷嘯風不覺失笑,說道:「孟老鏢頭,你保了一輩子的鏢,卻也要托別人保鏢。」

  孟霆笑道:「沒有法子,這事我不能讓鏢局的人知道,我自己又沒把握保得耿公子的安全,只得找人幫忙。」

  谷嘯風道:「孟老鏢頭,要是你覺得我還可以付託——」

  孟霆道:「不,這件事情你是不便出面的。你想耿大俠的公子,金虜還能不加注意嗎?倘若是和義軍有關係的人保護他,定會出事。倒不如找一個局外人護送為妙,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想你見到耿大俠時,請說給他知道,讓他安心。」

  谷嘯風聽他說得有理,便道:「好,我會托人把這個消息送去給耿大俠的,不過趙斌之事,孟老鏢頭,我希望你還是早作安排,能夠拆夥,早點拆夥。」

  孟霆說道:「此事我會放在心上的了。對不住,我要出去了。在這裏耽擱太久,外面的客人恐怕會起疑心。」

  谷嘯風道:「好,那我也走啦,請你叫一個人悄悄告訴丁老闆,我在外面等他。」他是怕給任天吾發現,是以必須避免和丁實與李中柱同時告辭。

  孟霆說道:「對,任天吾雖然未必疑心是你,也總是小心的好。我和丁老闆也用不著單獨見面了,待過了今天,我再去拜會他吧。」

  孟霆把谷嘯風從後門送走,分手之時,孟霆忽又想起一事,說道:「要是你在丁家有甚意外,站不住腳,可以到西山我的一位朋友家裏,暫避些時。」他把那個朋友的姓名和住址告訴了谷嘯風,便即匆匆趕回客廳。

  只見任天吾和安達已經在客廳等候,孟霆一出來,任天吾就笑道:「孟老鏢頭,你到那裏去了,我正要找你呢。」

  孟霆強作鎮定,笑道:「任大俠,你真是妙手回春,我不過回臥房換了一套衣裳,你就已經把安大人醫好了。任大俠找我何事?」

  任天吾道:「沒什麼,我來得久了。要告辭啦。嘿嘿,若是找不著主人,我怎好意思獨自溜走呢?」

  孟霆賠笑道:「難得任大俠遠道而來,請多留兩日,容我稍盡地主之誼。」

  任天吾雙眼朝天,板起臉孔,冷冷說道:「多謝了。老孟。我不是嫌你招待不周,我是嫌你這裏常有『貴人』來往,我可怕惹麻煩!」

  孟霆心裏冷笑:「你甘心作敵人的鷹犬,居然還裝出這樣一副『清高』的嘴臉,也不怕別人齒冷!」但因未到時機,只好佯作不知任天吾的底細,說道:「任先生是『世外高人』,我這鏢局卻非『清淨之地』,任先生既然執意要走,我也不便強留了。」

  安達跟著告辭,孟霆在禮貌上不能不對他表示歉意。安達哼了一聲,說道:「孟老鏢頭,今日我在你這鏢局裏算是栽到了家啦。但這也只能怨我自己學藝不精,你用不著向我道歉。」

  孟霆說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霎時禍福,安大人,你在敝局突然得了急病,我做主人的也很是過意不去。好在安大人命大福大,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貴體已然無恙,我也可以放心啦。」

  安達的說法是自承受了暗算,但孟霆這番說話卻輕描淡寫的把他遭遇的意外當是急病,安達瞿然一省,心裏想道:「任天吾給我醫治,是把我當作生病的,我可不便否認。孟霆這老滑頭也真夠道行,他是故意當眾和我這樣的說,免得我以後來找他的麻煩。哼,其實我要找他的麻煩,何需要什麼藉口?」但因不便否認,當下也只好忍住氣說道:「孟老鏢頭,多謝你的照料,安某感激不淺,定當圖報。」說罷,向孟霆一揖,便即走出鏢局大門。

  大都鏢行領袖馬如龍悄悄和孟霆說道:「這人心懷不忿,日後只怕還會與你為難。老孟,你可得當心一些了。」

  孟霆苦笑道:「豎起幡竿,就不能害怕惡鬼。我在大都開設鏢局,也早已準備應付一些意外的麻煩了。」

  馬如龍嘆道:「你說得對,幹我們鏢局這行,麻煩是免不了的。這口鏢行飯真不容易吃哩。」

  孟霆心裏想道:「安達來找麻煩我倒不怕,最難對付的恐怕還是任天吾這老賊。」但這話自是不便和馬如龍說了。

  ***

  丁實和李中柱沒有和孟霆告辭,他們是得到徐子嘉暗中通知,就不辭而行的。好在當時趙斌父子正去奉承任、安二人,別的賓客也沒注意他們。他們在街口與谷嘯風會合,交談之後,最擔心的也正是任天吾。

  丁實說道:「安達雖稱『野狐』,其實任天吾才是最難對付的老狐狸,只怕他已看出咱們的破綻。」

  谷嘯風道:「賓客中趨炎附勢的人雖不大多,也很不少。今日和安達握過手的人不計其數,諒他也不知道是我暗算他的。不過,任天吾是否看得出來,我就不敢擔保了。縱然看得出來,他也未必知道我是你的伙計。」

  丁實說道:「總是小心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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