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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二


  車衛嚇走了宇文沖,但怕他看出自己的破綻,又再回頭,是以仍然窮追不捨。

  他心裏暗暗好笑,口裏則在大呼小喝,嚇得宇文沖只顧逃命,不敢回頭。

  追了一程,車衛心裏想道:「適可而止,我也應該回去了。」

  正在他假意喝罵,腳下止步之時,宇文沖也突然停下腳步。

  車衛心頭一凜:「難道他看出我的武功恢復乃是假的?」只好硬著頭皮,又追上去,大喝道:「宇文沖有膽的你莫逃跑,回來與我一決雌雄!」

  只見宇文沖突然好似發狂一樣,在樹林裏手舞足蹈,樹葉給他的掌風掃得紛紛落下,滿空飛舞。

  宇文沖口中發出「荷荷」的叫聲,像是負傷的野獸在狂叫,饒是車衛力持鎮定,也是不禁為之心悸。

  宇文沖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回過頭來,厲聲叫道:「反正我是要死的了,好呀,車衛,我就和你拼了吧!」狂叫聲中,已是向著車沖跑來,完全像是一個發了瘋的狂漢!

  車衛一見這個情狀,登時恍然大悟,心中暗叫:「不好,他敢情是自知就要走火入魔了。」

  原來車衛的獨門內功心法,若是練得不得其法,練到一定火候,必然走火入魔。宇文沖從辛龍生那裏騙取了車衛的內功心法,卻不知辛龍生也騙了他,辛龍生告訴他的內功心法,乃是真假混雜的。

  即使是真的內功心法,得不到解除走火入魔的訣竅,也要遭殃,何況宇文沖練的是半真半假的內功心法,是以一旦發作起來,就更加痛苦難當了。

  宇文沖看似發了狂,內心還是有一半清醒的,此時他已發現自己上了辛龍生的當,走火入魔發作之後,性命定然難保。是以他要趁著自己還能運用內功之時,跑回來和車衛拼命。而在走火入魔之前的片刻,就像狂人一樣,氣力是要比常人大出許多的。

  車衛一覺不妙,要想逃跑,已是來不及了。說時遲那時快,宇文沖已像旋風一樣,撲到他的面前,車衛只好把凝聚的真氣,孤注一擲,全力接他一掌。雙掌相交,「乒」的一聲,車衛跌出一丈開外!

  宇文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狂笑叫道:「車衛,車衛,你也活不成啦!哈哈,我要親手殺了你,讓你死在我的前頭,看你還敢瞧不起我麼?哈哈,哈哈哈,哈哈!」

  車衛氣力已經耗盡,急切間竟是爬不起來,不由得心頭一涼:「想不到我今日竟然死在瘋子之手!」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面山峰響起回聲。宇文沖的狂笑雖然停止,笑聲仍然從深山密林之中傳了出去。

  在他的狂笑聲中,正有三個少女向他這方向來。

  這三個少女,一個是奚玉瑾,一個是宮錦雲,一個是任紅綃。

  她們是從金雞嶺來的,為的也是要打聽辛龍生的消息。

  原來太湖的七十二家山寨總寨主王宇庭在辛龍生出走之後,業已弄清楚了辛龍生的身份,於是立即派人向金雞嶺報訊。她們三人是先到了王宇庭那裏,得到了進一步的消息之後,才趕來舜耕山的。

  其時王宇庭已經接獲一鳴道人和百悔和尚從那小鎮派人送回來的第一個報告,說是打聽得辛龍生和宇文沖同行,宇文沖要迫他到舜耕山去找車衛報仇。

  她們尚未知道辛龍生和車衛有何關聯,也不知道宇文沖和車衛結了什麼樑子,但車衛的住址,任紅綃則是知道的,她也想藉這機會,回家探望。於是在接獲了第一個報告之後,便即動身了。

  這也是鬼使神差,錯有錯著。幸虧她們沒有在太湖再待兩天,不知道後來的事情。第二個報告送來的時候,她們已經離開了。第二個報告是說辛龍生和宇文沖鬧翻,一先一後,各自奔赴湘西苗疆。要是她們接獲第二個報告,她們就一定是前往苗疆,而不是回來舜耕山了。

  這麼一來,她們和辛龍生就剛好是相差一日,回到了舜耕山。而又剛好碰上了宇文沖要殺車衛。

  ***

  任紅綃將抵家門,顧慮重重,心情甚是不好。她想回家探望,又怕爹爹將她囚禁。

  宮錦雲給她出個主意,叫她先找一個家人打聽情形,看她父親是否氣已消了。若是不便父女相見,也好偷偷一會母親。

  正在她們商議未定之際,宇文沖的狂笑傳到她們耳中。

  任紅綃吃了一驚,說道:「你們聽,這個人說是要殺車衛!」

  宮錦雲道:「咱們過去看看,我認識宇文沖,看看是不是他?」

  任紅綃道:「車衛是我的鄰居,雖然我爹不喜歡他,從不許我到他家裏玩耍,但我想我爹不喜歡的人,多半會是好人,他有災難,咱們應該幫他的忙。」

  她們來得正是時候,但一見當前的景象,她們也不禁給嚇得呆了。

  只見宇文沖口吐白沫,手舞足蹈的在狂叫,形狀十分可怖。車衛躺在地上,剛在掙扎著要爬起來。

  宇文沖看見她們,突然向她們跑來。

  宮錦雲喝道:「宇文沖,你幹什麼?你認不認得我?我爹爹是黑風島主!我不許你傷害這位車伯伯!」原來宇文沖和黑風島主宮昭文頗有交情,五年前還曾經到過黑風島的。

  宇文沖瞪著火紅的眼睛,盯著宮錦雲看了一著,忽地狂笑道:「我認識你,你是車衛的女兒,哈哈,我今日要死了,你來得正好,我要你們父女都陪我死!」

  宮錦雲叫道:「我不是姓車!你見過我的,我是錦雲!」

  宇文沖叫道:「胡說八道,你是車淇,不,不,你是我的梅表妹!哈哈,我生不得和你成親,死後也得和你同穴!」狂笑聲中,一抓就向宮錦雲抓了下來。原來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當真變成了瘋人了!

  宮錦雲連忙使出穿花繞樹的身法,一飄一閃,從他的掌底鑽過去,饒是她身法輕靈,只聽得「嗤」的一聲響,身上穿的衣裳也給宇文沖撕爛了一幅。

  任紅綃連忙拔刀攔阻,宇文沖叫道:「好丫頭,你也陪我死吧!我的梅表妹是官家女兒,她要兩個丫頭服侍。你,還有你,都和我去服侍她吧!」狂叫未休,已是雙掌齊出,一抓抓向任紅綃,一抓抓向奚玉瑾。

  他人已瘋狂,武功卻沒消失,出招又狠又妙。「卜」的一聲,任紅綃的手腕給他中指彈著,雙刀脫手。宮錦雲連忙將她一拉,迅速躍開,這才沒有給宇文沖抓著。

  三個人中最鎮定的是奚玉瑾,一見不妙,使出了一招半虛半實的劍法,宇文沖在瘋狂的狀態,出手雖狠,卻不能辨別對方劍法的虛實。一抓抓下,奚玉瑾劍鋒倏轉,刺著了他的肩頭。

  可是宇文沖在瘋狂的狀態中,竟也不知疼痛,奚玉瑾的劍尖未曾拔得出來,他已是握著劍柄,搶了奚玉瑾的寶劍,自己拔出來了。

  宇文沖哈哈大笑,搶劍舞了一個圓圈,把三個少女嚇得遠遠躲避。

  車衛忽地冷冷說道:「宇文沖,你知道你是什麼東西?」

  宇文沖顯出一片茫然的神情,劍尖指著車衛,說道:「你說我是什麼?」

  車衛冷笑道:「你是一隻癩蛤蟆,天鵝肉沒吃成,自己先自氣破肚皮死了!」

  宇文沖一聲怪叫,喝道:「你是何人,膽敢這樣罵我?」

  車衛緩緩道:「你忘記了麼?好,我提醒你。玉姑娘是你的表妹,我是你的表妹的丈夫。嘿,嘿,不單我說你是癩蛤蟆,你的表妹也是這樣說你的,所以她才嫁了給我。」

  宇文沖猛的一瞪眼睛,叫道:「不錯,你是車衛,是我的仇人!好呀!你咒我死,我先殺了你!」

  車衛哈哈笑道:「宇文沖,你不成啦!癩蛤蟆怎麼能夠殺人?不信你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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