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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六


  「當時岳夫人尚未知道女兒是死是活,這個小老婆又是她的手帕之交,是她給岳良駿討的。在他們二人跪地哀求的情形之下,只能饒恕她了。

  「待到她知道女兒死了之後,已是事隔一年。在這一年當中,她自思往事,她殺掉那三個仇人之時,都是連他們的家小一併殺掉的,想起來也是應該有此報應。悔意一生,是以她寧可讓車衛將來殺那小老婆,她自己則是從此不理世事了。這次她是因為看出你是車衛的衣缽傳人,才要把你活擒的。她和你動手,其實並非想要你的性命,你明白麼?」

  辛龍生不禁又是有點奇怪,心裏想道:「他說這番話給我聽,似乎是在為岳夫人開脫,叫我不可記恨於她。聽他說話的口氣,對岳夫人也似甚偏袒,不像僅僅是為了車衛的緣故。」當下笑道:「我現在都明白啦,原來車衛是岳夫人的女婿,我如何還能向她報仇?再說我的本領也遠不如她,要報仇也無從報起。」

  宇文沖道:「你要知道的我已經說給你聽了,我也要知道一件事情。你在車衛家裏住了這許多時候,可曾見過有客人來找他不?」辛龍生道:「沒有。」宇文沖道:「他的鄰人怎麼樣?」

  辛龍生道:「你是說任天吾?」

  宇文沖道:「不錯。他們兩人恢復了往來沒有?」

  辛龍生道:「他們以前有往來的麼?我聽車衛的口氣,他和任天吾之間似乎彼此都有忌憚,他不願意管任天吾的閒事,任天吾也不敢惹他。」

  宇文沖笑道:「說是這樣說,但車衛為了你的緣故,不是已經管了任天吾的閒事麼?」

  辛龍生點頭道:「不錯,他為了救我的性命,的確是算得已經管了任天吾的閒事了。但任天吾卻未必知道,因為他一定以為我已經死了。」

  在辛龍生的心目中,宇文沖是車衛的心腹,自己的秘密自是瞞不過他。是以坦然說出他是在任家遇害的,說了出來之後,這才驀地心頭一動,不覺又起了一點懷疑:「他想知道車衛和任天吾有否往來,為什麼不直接問車衛卻要問我?難道這也有什麼必須避忌的麼?」只覺宇文沖這個人脾氣和行徑都是頗為奇怪。

  他可做夢也沒想到,宇文沖此刻正在心裏想道:「我果然料得不錯,這小子和任天吾原來也是對頭。車衛是瞞著任天吾救他的。好,我倒不妨利用這樁事情,說動任天吾助我一臂之力。任天吾這老傢伙雖然討厭,但反正我不是想和他結交,在彼此利害相同的事情上暫時聯手,那也沒有什麼打緊。」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那間茅屋也早已燒成灰燼了。辛龍生道:「咱們可以走啦。」

  宇文沖卻是若有所思,忽道:「你說過車衛是限你半年之內回去的?」

  辛龍生道:「不錯,這又怎樣?」

  宇文沖道:「我看你對妻子餘情未了,未必心甘情願作車衛的女婿吧?」

  辛龍生變了面色,說道:「宇文兄,咱們是曾經擊掌立誓,彼此都要為對方保守秘密的。」

  此言一出,宇文沖忽地哈哈大笑起來。

  辛龍生吃了一驚,說道:「你笑什麼,難道你是存心騙我的麼?」

  宇文沖笑道:「我是笑你怕車衛怕成這個樣子。你別誤會,倘若你不想做車衛的女婿,我倒可以幫你的忙。」

  辛龍生怔了一怔,道:「你,你說這話,是,是——」

  宇文沖正容說道:「你莫多疑,我不是在試探你。你今日幫了我的忙,所以我也應該幫你一個忙,指點你一條生路。」

  辛龍生道:「什麼生路?」

  宇文沖道:「想必車衛在你身上下了什麼毒,半年之內就會發作的是不是?」

  辛龍生暗自想道:「他猜得雖然不中,但不中也不遠矣。」便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每次練功之後,總覺得有些異樣,或者是當真中了毒也說不定。」他暗暗透露練車衛那獨門內功心法會有不良後果,乃是因為宇文沖對他表示好意,故而在臨別之時提醒他的。這也是一番投桃報李之意。

  宇文沖道:「中了毒你也不用怕,你可以到蘇州賽華化王大夫那裏求醫。」

  辛龍生心道:「原來是這樣一條生路,他卻不知,那王大夫早已吩咐我在一個月內到他那裏診治了。嗯,算算日子,這期限也差不多到啦!」

  宇文沖接著道:「反正半年之期,還有三個多月,你就是醫不好,再回到車衛那裏不遲。你不用擔心我向車衛告密,我一定給你隱瞞。好,咱們相交一場,就此別過。」

  辛龍生見他受了許多創傷,依然步履如飛,心中暗暗佩服。他的傷雖然還沒有宇文沖那麼重,卻是不能在險峻的山路上施展輕功了。當下折了一枝樹枝當作拐杖,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他一面走一面思量,考慮宇文沖對他的提議,想道:「他答應為我遮瞞,我是可以少了一層顧慮。但那王大夫和我的師父只怕是相熟的,我若給他識破身份,豈不糟糕?但我這一生為車衛挾制,心裏又實是不甘。唉,車衛這人雖然可怕,他的女兒對我總算不錯,的確是一片真情。」但隨即又想:「她雖然對我不錯,但我卻又怎能忘記了奚玉瑾,當真就娶她為妻?」

  他正在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已是置身在狹窄的山谷之中,忽聽得一堆亂石後面,隱隱有呻吟之聲。

  辛龍生吃了一驚,叫道:「是誰?」亂石後面竄出一個人來,也喝道:「是誰?」

  兩人同時抬頭一看,不由得彼此都是大吃一驚。原來這個人正是剛才傷了辛龍生的那個道士。

  那道士大吃了一驚,喝道:「原來是你這小子!宇文沖呢?」

  辛龍生心思靈敏,聽他這麼一問,知道他是忌憚宇文沖,便即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嘿嘿,原來你還沒有死麼?……」

  話猶未了,只聽得亂石叢中一聲大吼,又一個人站了起來,正是那個他們以為已經跌死了的胖和尚。

  那胖和尚大罵道:「暗箭傷人的兔崽子,老子還要活著抽你的筋,剝你的皮,拆你的骨呢!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道兄……」他滿身血污,破口大罵,但聲音嘶啞,罵到一半,卻已支持不住,身子搖搖欲墜,不能不暫且住口,扶著他那根插在地上的禪杖。

  原來他從懸崖上跌下,也是命不該絕,墜下谷底之時,禪杖先行著地,插進土中,勢道緩了一緩。他雙手緊握禪杖,吊在禪杖上轉了一圈,那股猛烈的震盪之力把他的五臟六腑都幾乎要翻轉過來。但雖然內傷極重,卻是僥倖保全性命了。

  和尚說:「道兄,你放他回去,咱們更活不成!別信他的鬼話,趕快把他殺掉吧!咱們死也要死得光彩一些,殺不了宇文沖,有這個小子陪死也好。若是怕了他的恫嚇,放他回去,讓他把宇文沖引來,那咱們就更加死得不值了。」

  那道士瞿然一省,心裏想道:「這小子也是受了傷的,宇文沖怎敢讓他獨自前來搜索。看來多半是騙我的了。莽和尚倒是說得不錯,與其屈辱而死,不如先幹掉他。」

  辛龍生已知不妙,還想挽回,說道:「你不相信那也沒有辦法,不過……」

  那道士拂塵一抖,照面便拂過來,喝道:「沒有什麼不過的」了,你這小子最為奸詐,非殺你不可!」

  辛龍生領教過他的厲害,慌忙挽了個劍花,斜躍閃避。但他跳躍不靈,饒是應付得宜,仍是給拂塵掃了一下。拂塵落處,衣裳破裂,辛龍生的皮膚好像火燒似的感到一陣疼痛,可是卻並沒有他預想那樣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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