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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武林天驕和公孫璞分手之後,一個回金雞嶺,一個前往杭州。按下不表。

  且說黑風島主敗在武林天驕手下,帶了女兒逃跑,父女倆各懷心事,正行走間,忽聽得有人笑道:「人生無處不相逢,宮島主,想不到咱們又碰上了,這位是令嬡吧?」

  宮錦雲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個披著大紅袈裟的僧人,相貌不似漢人,黑風島主吃了一驚,施禮說道:「法王何以去而復回?」原來這個番僧正是蒙古國師龍象法王。

  龍象法王笑道:「老衲去而復回,就是為了等候施主呀。」

  黑風島主忐忑不安,說道:「錦兒,上前拜見法王。請問法王有何指教?」宮錦雲心裏很不願意,卻也只好上前施了一禮。

  龍象法王道:「恭喜施主父女重逢,但怎的卻不見令婿?」宮錦雲面上一紅,心道:「原來這番僧竟也知道我和璞哥的事。」

  黑風島主道:「法王說的敢情是公孫璞這個小子?不錯,小女是自幼和他訂了親,不過現在是各走各的路,這樁婚事,算是毀了。」

  龍象法王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姻緣姻緣,講究的是『緣』字,既是無緣,那也不必難過。」黑風島主道:「法王說的是。」宮錦雲卻在心裏暗暗咒罵:「這番僧一派胡言,但不知爹爹卻何以對他這樣尊敬?」

  黑風島主心想:「你特地回來,想必不是為了和我說這些閒話。」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龍象法王說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但人貴知機,不如意之事過後,就可以大大得意了。施主,你說這話對嗎?」

  黑風島主道:「法王佛學高深,所說實含至理。但可惜宮某愚蒙,還請法王明白指示。」

  龍象法王道:「宮島主,咱們是一見如故,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據老衲所知,武林天驕檀羽沖已是到了海砂幫總舵,想必公孫璞是為他留下了。」

  黑風島主道:「法王明鑒秋毫,正是這樣。」龍象法王道:「如此說來,施主欲求的桑家秘笈,豈不是沒了指望了?」黑風島主道:「我自有本門武功,對這秘笈,原也並不覬覦。」

  他給龍象法王洞察心事,自是不免尷尬。為了面子,不能不說幾句保持身份的話。

  龍象法王微微一笑,說道:「西門牧野已經告訴我,他說施主和他結的樑子,起因就是為了桑家的秘笈。施主,你不必對我懷疑,我是有心來成全你的。咱們就實話實說吧。」

  黑風島主道:「不知法王的意思是怎麼樣?」心中已是隱隱猜到幾分。

  龍象法王笑道:「咱們還是舊話重提。請你們父女到和林作我們大汗的貴賓,我叫西門牧野把桑家的秘笈給你。」

  黑風島主道:「這個,這個……」宮錦雲忍不住叫道:「爹爹,咱們怎能到蒙古去?」

  龍象法王笑道:「蒙古並不是像你們漢人想像的那樣荒涼,和林就是一個好地方。何況你們是大汗的貴賓,到了和林,一定會讓你們住得舒舒服服,玩得痛痛快快。宮姑娘,你喜不喜歡打獵?和林的厄爾特山上,珍禽異獸不知多少,都是中原所沒有的。」

  宮錦雲道:「我不聽你的花言巧語,不管是好地方還是壞地方,我就是——」「不去」二字尚未出口,已是給父親罵道:「錦兒,不可對法王無禮!」

  龍象法王笑道:「小孩子說的話何必當真,我倒是喜歡令嬡這樣的直話直說呢。宮島主,你意下如何,也不妨對我直話直說。」

  黑風島主好生委決之下,半晌說道:「多謝法王好意,不過說到要做中原的武林盟主,宮某卻是自知不配。」

  龍象法王道:「宮島主,你這話恐怕是違心之論了,讓我替你說出心裏的話如何?你不是不配做武林盟主,而是你不願意給人家知道是我支持你做這個武林盟主。但只要我不說出去,又有何人知道?」

  宮錦雲忍不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黑風島主瞪她一眼,斥道:「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法王,這個,咱們從長計議如何?」

  龍象法王道:「好,你們先到和林去,咱們慢慢商量。武林盟主,你高興做就做,不高興做我也不勉強你。西門牧野盜墓所得的那本桑家秘笈,我答應叫他給你,就一定給你,也不必你答應我們什麼。還有,你們什麼時候想要離開和林,就什麼時候離開,我們也決不阻攔。老衲只想和你交個朋友。這樣你總可以滿意了吧?」

  黑風島主心裏想道:「我若是練成了那兩大毒功,也就不會再給武林天驕欺負了。至於武林盟主,做不做倒在其次。待到我的武功勝得過蓬萊魔女、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三人,那就搶了蓬萊魔女的盟主來做,也是一件足慰平生的事。」心意已決,說道:「承蒙法王錯愛,宮某願到和林承教。」

  宮錦雲道:「爹爹,你真的要去?」黑風島主道:「你也要去,我不放心你在中原到處亂走,給我闖禍。」

  宮錦雲知道父親的脾氣,他說了的話,決不會更改。心裏想道:「我若是不去,只怕他更要上這番僧的當。倒不如我在他的身邊,縱然勸不動他,也好過沒人勸他。」說道:「好吧,爹爹,你既然要去,我只好陪你去了。」

  宮錦雲無可奈何陪父親前往蒙古,心中可是甚為仿徨,一路走一路在想:「不知什麼時候,我才能夠重見公孫大哥?」

  宮錦雲想念著公孫璞,公孫璞也在想念著她。他獨自一人,跋涉長途,偷渡黃河,潛往杭州,旅途的寂寞,心情的惆悵,比之宮錦雲更甚。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旅程,這日到了杭州。文逸凡隱居的天竺山在西湖南面,公孫璞從湖濱經過,只見湖光瀲灩,微波耀金,湖中畫舫,岸上垂楊,構成一幅美妙的畫面。公孫璞忍不住心中讚嘆,想道:「怪不得詩人把西湖比作西子,果然是山清水秀,名不虛傳。可惜錦雲不能與我一同遊賞。」

  正在觸景思人,情懷惘惘之際,忽見一隻畫舫,從湖中心搖回來!舟行甚快,公孫璞尚未走過那道長堤,畫舫已經靠岸。

  只見一個衣服華麗的貴公子模樣的人,帶著兩個隨從,走上岸來,走到公孫璞的面前。那貴公子模樣的少年輕搖摺扇,與他打了一個招呼,微笑道:「人生無處不相逢,想不到咱們又在這裏見面了。公孫少俠,諒必還認得區區在下!」

  公孫璞吃了一驚,原來這個貴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宰相韓侂胄的次子韓希舜。

  半年前公孫璞曾經和他交過一次手,那次是因為韓希舜調戲厲賽英,恰好公孫璞路過,以上乘的點穴手法將他嚇退。後來在松風嶺上,公孫璞與谷嘯風分道上山,找尋被張大顛囚禁的奚玉瑾。韓希舜是張大顛的弟子,那天恰巧也來拜見師父,谷嘯風碰上韓希舜,將他打敗。公孫璞那次雖然沒有見著他,但這件事情,卻是大家都知道的。

  突然在西湖岸邊碰上,公孫璞自是不免有點尷尬。他已經知道了韓希舜的身份,由於師父正是受他的父親管轄,又是住在他的相府,公孫璞自是不願和他再打一架。對方既然以禮相見,公孫璞只好淡淡的還了一禮。

  韓希舜卻好像從來沒有和他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似的,滿面春風,和他打了招呼,笑道:「相請不如偶遇,公孫少俠,這次路經敝地,「無論如何,請容小可稍盡地主之誼。」公孫璞道:「小弟有事在身,多謝兄台美意,可是不便前去打擾了。」韓希舜道:「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難道耽擱一兩天都不行麼?」

  公孫璞不便將真情告訴他,但又不擅於說謊,正在思索如何對答之際,韓希舜已又是搖著摺扇笑道:「公孫少俠,請問耿總兵是否尊師?」

  公孫璞道:「不錯,聽說家師來了杭州,不知是否住在府上?」他見韓希舜已經知道耿照是他的師父,提起了他的師父,他自是不能不有此一問了。韓希舜道:「正是。令師昨日還曾與在下提起你呢。」

  人家提起了他的師父,公孫璞於禮不能不問:「家師他老人家可好?」

  韓希舜道:「好。令師不但是一位名將,也是一位名聞江南的大俠,這兩天我正在向他請教武功呢。不過可惜他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我說,公孫少俠,你即使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似乎也該去見一見令師吧?」

  公孫璞本來是準備見了文逸凡,再請文逸凡設法給師父捎個信兒,與師父約會的。如今聽說師父明天就要離開杭州,心裏不禁有點著急,躊躇難決了。

  韓希舜輕搖摺扇,又是哈哈一笑,說道:「公孫少俠,我誠意請你,何況尊師又正在寒舍,你若還不去,莫非是對小弟尚有芥蒂於心麼?」

  公孫璞道:「韓公子不記舊恨,小弟又焉能放在心上?」

  韓希舜哈哈笑道:「是呀。江湖人物,胸襟原該爽朗,些許誤會,料想公孫少俠也是不會記在心中的。那麼現在就請公孫少俠屈駕寒舍吧。」

  公孫璞渴念師父,想道:「師父在他家裏,還有一位白老前輩聽說也在他的家裏作客卿,我此去大概他不敢對我怎樣。」於是說道:「韓公子盛情難卻,小弟只好去打擾了。」

  韓希舜大喜道:「好,那麼就請公孫兄上船。」原來韓侂胄的相府是築在小孤山下,正在對岸的西子湖邊。

  進了相府,只見飛樓插空,雕甍繡檻,奇花爛漫,佳木籠蔥。相府的花園是倚山修建的,有錯落勻稱的高低山坡,有運用巧思堆砌起來的山石,和天然的山水構成曲折隱現的奇景。公孫璞暗自想道:「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這話當真不錯。但這樣的相府,卻不知是多少百姓的血汗堆成。」思念及此,美景當前,已是無心欣賞。

  韓希舜招待他進一間精舍坐下,公孫璞迫不及待便要請見師父。韓希舜笑道:「公孫兄不用著急,喝一杯茶,稍坐片刻。我叫他們把尊師請來。」

  過了一會,僕人回報:「耿大人今早與相爺上朝,還未見回來。」

  韓希舜沉吟道:「聽家父說,這兩天朝中正在為著蒙古南侵之事,連日在開廷議。不過他們至遲晚上也會回來的。公孫兄,我請幾位武林朋友和你見面如何?」

  公孫璞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想道:「白逖老前輩在此,能夠見他一見,也是佳事。」於是無可無不可的答允了。

  過了不久,韓希舜的那些「武林朋友」陸續來到,卻不見有白逖在內。正是:

  口似蜜糖腹藏劍,怎知相府即龍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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