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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穀若虛尷尬之極,但轉念一想,這少年武功如此高強,也的確是值得結交的朋友。

  就在穀若虛正在措辭想與對方接納之際,只聽得那少年已是哈哈大笑,說道:「原來鼎鼎大名的谷少俠不過如斯!谷少俠的高明本領小可業已見識過了,告辭!」

  穀若虛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發作不是,不發作又不是,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那個少年已是邁開大步,下樓去了。

  這件事情過後,穀若虛多方打探,一直過了二十多年,仍然不知道這少年是誰。是以他常常把這件事情,當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例子來教訓兒子。

  如今白逖和穀嘯風說起,穀嘯風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白老前輩就是家父當年在六和春所遇的那位少年英雄,可惜家父早逝,已是不能與老前輩論交了。」

  白逖神色黯然,說道:「這件事情,我也是甚為後悔當時的孟浪呢,可惜沒有機會給我向令尊道歉了。好在如今得見世兄,可以讓我稍贖前愆。」

  穀嘯風道:「老前輩太客氣了,小侄無知冒犯,這才是更應該向老前輩請罪呢。但小侄還有若干疑團未解,請老前輩賜示。」

  白逖說道:「我知道你最感疑惑的就是何以我會在韓侂胄的相府中了。」

  穀嘯風道:「還有那位辛少俠和老前輩的約會是怎樣一回事,不知小侄是否該問?」

  白逖說道:「這些事情我都要告訴你的,不過請你稍待片刻。」

  說罷把一個少年叫了進來,說道:「你替史宏和那兩個看守解開穴道,他若問起谷少俠,你說谷少俠是我的客人,叫他別要多管閒事。」

  那少年應了一個「是」字,奉命而去。

  白逖說道:「他是我的弟子,那個叫做史宏的人本來是韓侂胄的護院,我來了之後,韓侂胄對我的尊敬遠遠在他之上,是以他一直在妒忌我。卻不知我只是在相府暫且安身,絕無與他爭權奪利之意。」

  穀嘯風道:「這等無知的小人,也值不得老伯與他計較。」

  白逖說道:「實不相瞞,我在江南,早已是金盆洗手,隱居多年的了。這次之所以不惜委身求作韓侂胄的門客,乃是為了抵禦韃子南侵的大事!」

  穀嘯風道:「原來如此。就只怕朝廷沒有抵抗韃子的決心吧?」

  白逖歎了口氣,說道:「是呀,所以文盟主和王寨主一班好朋友,才要用到我出來辦這件事了。你還未知道呢,朝廷豈只是畏懼外敵,只圖苟安,對民間的武力,抗敵的義軍,朝廷卻要把他們當作盜匪來『剿』呢!」

  穀嘯風歎道:「想不到靖康之恥,今日重演。權臣當道,秦檜和韓侂胄只怕都是一樣。但今日的岳武穆卻是不可得見了。」

  「靖康」是宋欽宗的年號(西元一一二六至一一二七),在位不到兩年,與父親徽宗同給金人所俘。宋室從此南遷,由宋高宗趙構繼位,偏安江左,史家稱為「南宋」。趙構後來用秦檜為相,岳飛(武穆)為將,嶽飛屢破金兵,正思「直搗黃龍」之際,卻給秦檜用十二道金牌召回,終於屈死。這「風波亭」的「莫須有」冤獄,人所熟知,也就不必作者多加敘述了。

  穀嘯風這幾句痛心的說話,正是以古喻今,內含深意的。要知宋室南遷之後,嶽飛也曾奉過皇帝的禦旨,「剿滅」過太湖的「水寇」楊麼,而楊麼當年正是抗金的一支最得力的義軍。不過岳飛畢竟還是個愛國的將領,雖然做了這樣一件大錯事,後來在大敵當前之際,他卻能與一些義軍的首領聯合,共抗金兵。是以後人評功論過,覺得嶽飛還是功大於過,對他給以應有的尊敬。

  穀嘯風這幾句話是把秦檜比作韓侂胄,把現今朝廷的政策與當時相提並論的。當時的宋高宗和秦檜要嶽飛「襲匪」,如今也是一樣。而當時的太湖義軍首領楊麼,也就等於今日的太湖七十二家總寨主王宇庭一樣。但可惜連嶽飛這樣的一個將領,今日已是沒有了。

  白逖正容說道:「老弟不必灰心,歷史不一定就會重演的。即使當真那樣,咱們也須盡力而為。」

  穀嘯風冷靜下來,說道:「老前輩說得是。」

  白逖接著說道:「如今蒙古南侵的危機比當年金虜南侵的危機更甚,小朝廷在生死關頭,即使畏敵如虎,也會給迫得非加抵抗不可。韓侂胄雖然是個弄權的奸相,但和秦檜畢竟也還是有點不同。秦檜是金人放回來的奸細,做朝廷的官,替韃子辦事,韓侂胄尚未至於這樣。至於說到抗敵的將領,今日雖然是沒有岳飛韓世忠這樣的大將,但中下級的將校,卻也有不少是要抵抗外敵,不願『剿匪』的人。不過,你大概不能在這裡多住兩天的了,否則我倒可以設法讓你結識幾個這樣的將領。」

  穀嘯風點了點頭,說道:「我是初到江南,情形不熟,信口雌黃,尚盼老前輩多予教導,以開茅塞。」

  白逖道:「你說的也有一大半是事實,所以現在就須我們盡力了。我這次出來,是和文逸凡、王宇庭兩位商量過的。我之所以不惜屈身做韓侂胄的門客,所為何來,想必你也能猜想到了。」

  穀嘯風道:「敢情老前輩是要做朝廷與義軍之間的調停人,說服韓侂胄與義軍合作,不要把官軍用於『剿匪』,大家聯合,共抗外敵?」

  白逖說道:「不錯,正是這樣。」

  穀嘯風道:「韓侂胄可肯依從?」

  白逖說道:「前途荊棘尚多,不過大勢所趨,韓侂胄即使不能完全依從,也必將被迫答應我們一部分的條件。目前正在初步磋商之中。」

  穀嘯風恍然大悟,說道:「辛龍生昨晚在外西湖與老前輩相會,敢情就是代表他的師父,來作磋商?」

  白逖道:「不錯。我是充當韓侂胄的密使,與江湖人物及義軍首領接頭的人。不過,韓侂胄只知我與這些人認識,卻不知我其實也就是他們的代表。時機尚未成熟,韓侂胄也是不敢洩漏風聲,讓朝廷知道的。」

  穀嘯風笑道:「怪不得這個秘密,韓侂胄對他的護院也要隱瞞了。」

  白逖說道:「辛龍生走了不久,太湖的王宇庭就有使者到來,說起韓光銳送你渡江之事,可惜當時還不敢斷定你就是那個人,王宇庭的使者來去匆匆,來不及等你醒來相見了。」

  此時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候,穀嘯風道:「我在此不便久留,實不相瞞,我也是替北五省的綠林盟主柳女俠來和江南盟主文大俠聯絡的,時候不早,我想告辭了。」

  白逖道:「你知道文大俠的住址麼?」

  穀嘯風道:「韓老前輩已經告訴我了。」

  白逖道:「文大俠的住處離此不遠,大概只是大半日的路程,不過他住在山中,為了免得你費神尋找,我叫人送你前往如何?」

  穀嘯風因為昨晚和辛龍生有了這一點小小的「過節」,心裡又想親自先去見一見奚玉瑾,便說道:「不必了,我到了中天竺,找一個樵夫問路便行。韓老前輩說,山中的樵子,都是知道文大俠住處的。」

  白逖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去吧。」

  接著笑道:「聽說過兩天就是辛龍生訂婚的喜日,他的那位姑娘是揚州百花谷奚家的女兒,名叫奚玉瑾,你們都是同一州邑的武學世家,想必知道這位姑娘吧?你此去正好趕得上喝他們的喜酒。」

  谷嘯風滿懷感慨,勉強笑道:「不錯,我是認識這位元奚姑娘的,此來正是來得合時了。」

  白逖哈哈笑道:「你喝了他們這杯喜酒,彼此之間的芥蒂也就可以冰消了。嘿嘿,行走江湖,總是難免要碰上一些誤會的。」

  他說的是昨晚之事,卻不知穀嘯鳳想的卻是與奚玉瑾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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